第 32 章

却说当李纨要看宝玉作的诗的时候，突然听宝玉大叫了一声，嗔他道：“无缘无故的叫些什么？倒是唬了我们一大跳。”宝玉听她问起，不好意思道：“也没什么，只是在你们看诗的时候，突然想起来，我们起诗社倒是忘了一个人。”　　　　宝玉这么一说，先是宝钗反应过来了，笑道：“这话说的是，怎么偏生就忘了她。不过也罢了，我们这诗都已作完了，只好来日再请她来罢。”　　　　李纨道：“现在不说这个，还是先看诗才是正经。”于是拿起宝玉的诗开始看了起来。却说林黛玉正看秋色的时候，歪头一看，发现梦甜香已经烧到尽头了，也怕晚了受罚，提笔一挥，八句早已写成。因此得了功夫，也凑了过来看宝玉作的诗。只见上面写道：　　　　寻山渡海访仙门，求得冰清玉满盆。　　曾是瑶池台前种，凡间花草少灵魂。　　雨后自显性高洁，霜落花中更无痕。　　独占秋色本无意，自是寂寞永朝昏。　　　　李纨道：“终是堆砌而成，不过也还罢了。”接着又看黛玉的：　　　　半卷湘帘半掩门，碾冰为土玉为盆。　　偷来梨蕊三分白，借的梅花一缕魂。　　　　明明这首诗早已经背的滚瓜烂熟，当看到这的时候，宝玉还是叫了一声好。倒是惹的林黛玉白了他一眼，宝玉见如此，也不好意思下去了，于是又低头看她写道：　　　　月窟仙人缝缟袂，秋闺怨女拭啼痕。　　娇羞默默同谁诉，倦倚西风夜已昏。　　　　把四个人看完之后，李纨道：“整体看来，还是蘅、潇二人不分高下，若论风流别致，自是潇稿，若论含蓄浑厚，终让蘅芜。”探春道：“这评的有理，潇湘妃子当居第二。”李纨道：“怡红公子押尾，你服不服？”　　　　宝玉听了这话，感觉还可以，虽说是押尾，但总比交白卷的好，因此道：“我的那首原本就不好，这评的最公。”之后又看了看林黛玉，笑道：“只是蘅、潇二首还需斟酌。”李纨道：“原是依我评论，不与你们相干，再有多说者必罚。”宝玉听说，只得罢了。　　　　评完一番之后，大家又把几人的诗稿拿过来，这儿点评一番，那儿多说几句，终是又耽搁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各人回去，或去贾母、王夫人处，或回自己屋里，当下无话。　　　　且说宝玉，因为之前作诗的时候突然想到还漏下了一人，因此先去了贾母处，让贾母派人明日去接史湘云过来，说完这事，方才回到怡红院内。　　　　一进屋，便看到桌上摆了两盆白海棠，有几个丫头正围在旁边看呢。看见宝玉回来，其中一个出来道：“之前有个丫头递来一张帖子，说是二爷让拿进来的，给放在了书房了。”　　　　宝玉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接着指了指其中一盆海棠花，道：“你们有谁得闲儿，给林姑娘送一盆去。”依然是那个丫头答道：“反正我现在也无事，不如就我去罢。”说着便抱起一盆花往潇湘馆走去了。　　　　宝玉回到书房，果然见一张字帖端端正正的摆在桌上，就是之前在路上来不及看的那一张，是贾芸递的。想到了贾芸，接着便想到了小红。不知此时她在凤姐处做的怎样，有没有和贾芸在一起。　　　　想到这里，宝玉打开帖子，细细的看了一遍。便觉得贾芸果真是个妙人儿，明明比自己还大四五岁，就称自己为父亲大人。不过这也为时势所逼，看他言语，其中的恭敬小心便如人在眼前一般。虽也姓贾，外人见了也称二爷，但是，彼此之间身份天壤之别，却也令人可悲可叹。　　　　宝玉突然想到曾经看书评有写贾芸仗义探庵一段，脂砚斋也曾在评论里多次提及贾芸的仗义之处，因此也颇有心提拔他一番，只是可恨自己只是个富贵公子，虽说衣食无忧，但是多的银钱也拿不出来，因此这般想法只得搁置。可虽说如此，但是时常联系联系也是有必要的。想到这节，因此吩咐了一个丫头，道：“你去告诉佳蕙，让她转告贾芸，就说明日午后让他到外书房等我，我有事要跟他说。”那丫头答应着下去了。　　　　这事安排下去之后，反正闲着也无事，又想起了给黛玉送的海棠花，不知道她怎么看，再加上前些日子托养在他这儿的猫也大了许多，是时候该送给她了。因此，宝玉抱着那只叫去病的猫儿招呼了一声，便去潇湘馆了。　　到了馆内，只见黛玉也在赏花呢。宝玉一边放下猫儿，一边道：“妹妹觉得这花怎么样？”林黛玉道：“果然不负白海棠的名声，高雅脱俗，确实如此。”宝玉走上前，对黛玉笑道：“妹妹也是这般，清高不入世俗，这花正好称了妹妹。”　　　　林黛玉叹了口气，道：“说是不入世俗，可奈何终要活在世俗之中。”宝玉见她大有伤感之态，连忙劝慰她道：“妹妹何苦这样说，是人总要活在俗世当中，何人能免呢？只是本心不入世俗，那就行了。这就是常人所说的出淤泥而不染，纵使活在世俗当中，心本高洁，那就无妨了。”　　　　林黛玉见宝玉扯了这么一大篇话来，知是有安慰之意，因此笑道：“好了，我也知这个意思，不过就是一时感慨罢了。你也不用安慰我，倒是多谢你送的花儿，在屋子里好看的紧。”　　　　宝玉见她这样说，连忙道：“我屋里还有一盆呢，你若是喜欢，等我回去再叫人给你送来。这样它们凑成一对儿，也还不寂寞。”　　　　林黛玉道：“我知你有心，只是不用了。这屋里放上一盆也就够了，再多倒是不好。”宝玉见她这般说，只好罢了。又道：“我刚刚已经求老太太明日去接云妹妹了，等她来，你多跟她说说话。她是最能说的，有她陪着你，也不寂寞。”　　　　林黛玉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接着又道：“我看你平日里只知道四书五经，偏偏把作诗的工夫落下了。今日作的这首诗，实在不怎么样。”　　　　宝玉见她突然又扯到诗上，心里突突的直跳，面色却有些发红，低着头嘀咕道：“你要是这么说，那确实是有这方面的原因。不过也不能全怪在四书五经身上，要是这么说，考科举的人岂不是都不会作诗了？”　　　　林黛玉见他为自己辩解，倒是有些想笑，道：“我也不是怪你，只是突然想起这事罢了。我还想着大嫂子的评论呢，她没直接说这首诗作的极差，已经是好的了。只是现在你有了正经事做，虽说作诗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但是若是真放下了，那恐怕也是不行。不说姐姐妹妹们一起开诗社的时候要作诗，就是家宴，舅舅若是要你当众作诗，作成这样，十有八九也是要挨骂的。”　　　　宝玉也深知这一番话全是为他着想的意思。只是听这番话，林妹妹居然没有嫌弃他，这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因此点头笑道：“妹妹放心吧，以后绝不再如此了。”林黛玉看他答应的爽快，笑道：“这就是了。好了，说这么长时间也快到晚饭了，我要去老太太那里，你去不去？”　　宝玉听这样说，也答应着要去。于是，二人先去贾母房中用饭不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