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定不继续往下做了?”老赵搁下手里的钢笔,看着我又重复了一遍,“你确定真的不继续往下做了?”  我没有因老赵那夹杂着不悦和失望的眼神而心生退缩,坚持道,“对不起,老师,辜负您的厚望了,我实在是胜任不了,您还是交给班里其他同学吧。”  老赵扶了扶鼻梁上那副镜片厚重的眼镜,指着一边的凳子让我坐下,“告诉老师,是不是班里有同学不配合你的工作?”  “没有”,我快速否认,“是我能力有限。”  “你们这一代的孩子,没有一个能跟老师说心里话的。”老赵摇摇头,“陶慈,我是班主任,你认为班里有点什么风吹草动我会不知道吗?”  我面不改色地回禀老赵不掉套里,“真的没有。老师,我们班的同学都非常团结友爱、互相帮助,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风吹草动?要有那也是好事,您说对吧?这次真的是我个人原因。”  “既然同学们都这么支持你,你怎么能不做下去?”老赵的语调骤变严肃,“这项工作一直都是你在负责,你说不干就不干了,你叫老师一时之间要换哪个同学来接手?你要清楚,这已经上升到了责任心的高度。别拿能力当借口,能力都是锻炼出来的,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老师帮你解决,但是半途而废,不应该是我教的学生该有的作风。”  “我不是要半途而废,而是因为……”  “不是要半途而废不就好办了吗?陶慈,老师对你很有信心,这件事班里只有你能做好。还有谁不服你的,你就让他直接来找我。好了,上课了,快回课室去吧,我也要去给别的班上课了。”老赵边说边拿起桌上的课本走出办公室,完全不留给我再拒绝的机会。  这老姜,简直辣得我全身每个毛孔都在喷火。  我欲哭无泪地望着老赵步伐矫健的背影,认命地哀叹着下楼去上体育课。  我可不可以请老赵收回信心?  可能这时候祈求天上掉下个法海来收了我会更容易些。  我仰天长叹,混在队伍里有气无力地跟着老师做几个简单的健美操动作,不到半节课全班就被体育老师批准自由活动了。我取消了借体育课时间排剧的原计划,只是和同学们大概讲解了剧本要点后让大家各自散去了。  不能让班里同学发现我和钟菱之间的矛盾,否则歌舞剧肯定会直接当掉的。既然都推不掉这吃力不讨好的活儿,那就只能尽心尽力去完成了。而当务之急,就是要化解危机。  真是一件让人想哭哭不出来的难事。  我到洗手间往脸上泼了一把冷水,对着镜子挤出个给自己打气加油的笑容,然后开始绕着校园转圈找钟菱和解。可是一圈转完回到了操场,也没有发现钟菱的人影。我顺手抓住拿着羽毛球拍路过的林芯,问道:“芯芯,见到钟菱了吗?”  “有啊,她就在里面二楼窗台,”林芯指了指体育馆,“你们两个不是都不讲话了吗?你还找她干嘛?”  “有吗?谁跟谁不讲话了?一定是你多心了。”我打着哈哈忽悠着,那场和钟菱的大战目前来看只有我们两个当事人知情。就像是一种默契,我们都没有告诉别人的打算。毕竟那天我们俩上演的可是赏耳光的动手大戏,还是自己知道不要说出来影响社会和谐的好。  林芯耸耸肩,“我才没兴趣去管你们呢。不过小慈,我看钟菱这个人不怎样,成天一副自以为很厉害的傲冷样,我劝你还是别跟她走太近。”  我微皱眉,对林芯这番评论钟菱的话并不赞同,一时也忘了我和钟菱吵过架,按着自己的看法说:“我觉得还好啊,她人挺好的,你和她接触太少了吧。”  林芯哼了一声,“都住一个宿舍还叫接触少呀?反正我就是不太喜欢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不跟你说了,我要去打球了。”她往羽毛球场走去,不再理我。  我摇摇头,进体育馆去寻找目标,果然在三楼窗台找到了在吹风的钟菱。  想了几秒,我深呼吸后走过去站在她左侧,语气友好地问:“钟菱,可以谈谈吗?”  钟菱没有侧过头来看我,继续望着窗外那飞驰着各式车辆的环城高速公路。  我当她默许了,自顾自地把事先想好的话全部倒了出来:“首先,我要为那天的事跟你道歉,我不该动手的,对不起,不过这不代表我承认这全是我的错;其次,如果你真的想演睡美人,可以和林芯商量一下,虽然我还是认为白雪公主由你来演很更出彩;最后,”我顿了顿,看着她始终不留半点余光给我的侧脸说完,“无论怎样,我一直都真心把你当朋友,以后也一样。”  钟菱还是不说话。  我厚着脸皮杵在原地等了半天,钟菱依然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和神情站着,完全把我当空气。  好吧,该做都做了,这样就这样吧。  “明天下午最后一节课在艺术楼一楼排练,我走了。”丢下这句后我就转身走开了,被晾在一边的尴尬让我有些小生气。  于是,这天晚上在宿舍里,我和钟菱继续处在把对方当透明人的状态之中。  算罢,我已经先低头为自己的错误去道歉了,别人要怎么想怎么做,不在我的控制范围之内。这么一想心情好了许多,我打了个哈欠,拉过被子去梦里寻找我的小王子。要知道,我和昊熙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了,真想念。  小王子也会在想我吗?  隔天下午上完化学课,我和林芯正要号召全班同学转移去艺术楼排练,钟菱却在下课铃一打响一个人先出了课室。  林芯问我:“她怎么回事啊?去哪里?”  “不知道。”我老实作答,心里暗想着完蛋了,今天的排练钟菱多半是不会出现了。  “算了,不管她,”林芯无所谓地摆摆手,站上讲台发号施令,“同学们,全部都到艺术楼一楼集合,我们要排歌舞剧。”  我拿起剧本,混在人群中一起下楼。  听说转折总是会在我们以为无望的时候惊喜降临。比如说当我们到了艺术楼时,林芯撞了撞我的手肘说:“诶,小慈,原来她自己先过来了。”  “谁?”我边问边抬起头往前看,一眼扫到了正背靠在一根大石柱边看剧本的钟菱。我一激动忘了我和钟菱吵架那事还没翻篇,直接跑了过去对她说,“菱菱,我还以为你……”  “以为我会不来?我剧本漏在宿舍里了,我刚才是先回去拿。”钟菱抢了我的话,把一张纸条塞进我的手里,“我也欠你一句对不起。还有,你说得对,白雪公主比睡美人适合我。”  我兴奋地拉住了她的手,“所以,我们和好了?”  钟菱扬起一抹友善的浅笑,点点头。  冰释前嫌,雨过彩虹不要太美。  这天的排练特别顺利,每个同学都很配合,兴起时互相打闹调侃,一片欢乐融洽。  近黄昏的夕阳逐渐在遥远的天边隐去了它瑰红的娇艳脸颊,月亮的面容在夜的深暗中越亦清晰。  多年后当我再回想起那日全班四十五位同学一同站在艺术楼前看夕阳西下的画面,依旧有一种美得像电影镜头的不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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