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方木根和李秀兰在院里宣布了一件大事:“我们要带谦谦去老家过年。”

“老家?”方鸣谦听得浑身一个激灵,想起电视里一句台词“单等鬼子来,送他回老家”,顿时焦虑起来,“我又没犯错,干嘛要送我回老家?”

“老家就是你的祖籍!”方木根飞过一个毛栗子,“老家是你爷爷奶奶住的地方,他们好多年没见过你了,今年带你回去给他们拜年。”

“我的老家在哪里?”方鸣谦心生幻想,天安门、动物园、马戏团、万里长城一齐涌上心头,“爷爷奶奶是不是住在北京?”

“想得倒美,你老家在广丰,上饶过去一点就是。”李秀兰说。

方鸣谦没听说过这两个地名:“那广丰好不好玩?”

“好玩得很,你去了就知道。”方木根扭头对李锡生沈勤囡说,“我们要过了元宵再回来。”

李锡生没说什么,沈勤囡嘱咐了一句:“那你们要看好谦谦,他现在是最皮的时候,不要让他乱跑乱玩。”

方鸣谦想起来一件事,趁众人在场,自己占尽天时地利人和,赶紧追问:“爸,你上次说,我考了班上第一名给我买足球,你什么时候买?”

“哪个说要给你买足球了?!”方木根当场抵赖,“你寒假作业写了没有?!拿来我检查!”

“你不给我买足球,我就不去什么广丰!”方鸣谦喊起来,“我老家在银山矿,这里才是我老家。”

方木根一把抓住方鸣谦啪啪打了两个耳光:“你再说一遍?没大没小的东西,为了一个球,连祖宗都不要了?”

李锡生上来拉开两人息事宁人:“小鬼说两句你就打人,你自己答应小鬼的事情。”

李锡生把方鸣谦拉进房间:“你不要吵了,你爸爸不给你买,公公给你买。你爸爸这个人小气,你不要去惹他。”

方木根站在院子里数落了一通方鸣谦大逆不道数典忘祖,才带着李秀兰回了采场红砖楼。李锡生带着方鸣谦去了街上百货大楼,买回那个真皮足球,回家打饱气,方鸣谦把球抱在怀里,足球又白又圆,他摸着球上一格格六边形牛皮,针脚细密皮质柔软。李锡生和沈勤囡在屋里开始给他收拾行李:“喏,现在球也给你买了,你听话一点,跟他们去广丰过年。”

”到了广丰你管好自己的嘴,不要惹你爸爸生气,到时候他打起你来,没人帮你。“

第三天一早,他跟着父母出发,坐车前往广丰。李秀兰穿了一件羊毛大衣,打扮得时髦洋气,方木根穿一套工作服,脚蹬牛皮工作靴。两人为了穿衣打扮拌起嘴来,李秀兰嫌方木根穿得土气,方木根这样解释:“你不穿工作服回去,别人知道你是干什么的?”

“工作服有什么好穿,”李秀兰说,“不就是个银山矿工人,知道不知道又怎么样?”

方木根鼻子里哼了一声:“你懂什么,乡下工作服才有来头,银山矿工人怎么了,我们这种单位,一个工人抵乡下两个干部。”

听到乡下二字,方鸣谦眨眨眼觉得此行不妙。他们提着大包小包进了汽车站,挤上人满为患的中巴车,车上没有位置,李秀兰只得拿了一张小板凳,放在两排座位之间坐在过道上,她小心翼翼收起羊毛大衣边角,免得沾上车厢里的黄泥。方鸣谦在车里到处乱钻,趴在发动机盖上好奇张望,四下打探。中巴车开出汽车站,在水泥路上开了一段,就开上泥泞颠簸黄土路,摇摇晃晃上了盘山公路,穿中山装的农民背着麻袋挑着扁担沿途上上下下,中巴车一路开开停停。

车厢里乘客抽烟吐痰吃点心,吹牛聊天谈形势,方鸣谦听了一会,看着车窗外云雾缭绕的群山峻岭,找个角落缩着睡着了。

傍晚时分他们到达上饶,出了汽车站,方木根李秀兰又为了住旅馆还是睡长椅吵起来,方木根坚持全家人在汽车站候车室长椅上睡一晚,李秀兰不同意:“候车室怎么睡人?晚上来小偷怎么办?”

方木根指指巡逻的红袖章:“有巡逻的你怕什么,凑合一个晚上,明天早上就走。”

李秀兰拉着方鸣谦:“那你睡,我带儿子住旅馆。”

李秀兰拉着方鸣谦出来找旅馆,方木根拎着包从后面赶上来:“是你要住旅馆的啊,这个钱你出。”

三人住进汽车站边一家小旅馆,挤在一个小房间里,两人又为了吃晚饭争起来,方木根拿出一包土月饼,一个大茶缸说:“我去打点热水,每人吃两块月饼就行了。”

李秀兰哼了一声:“你自己吃,我带儿子去外面吃,这么冷的天,不吃饱明天哪有力气赶路。”

李秀兰带着方鸣谦出来,在路边找了一家小摊,每人要了一碗肉丝面,稀里呼噜吃完回旅馆,方木根已经躺在床上睡了。方鸣谦爬进床上和衣而睡,一个晚上被挤得贴在墙上喘不上气。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方鸣谦就被摇醒,迷迷糊糊被两人拉去汽车站,坐上最早一班车从上饶赶去广丰。出了广丰车站,方鸣谦一看破破烂烂的门头,脏兮兮的烂泥路面,暗想不好,原指望老家能是个大城市,看这光景和德兴也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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