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酒

我做梦也没想到,他给我找的新住处,居然是牛茵的住所。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带我去时,牛女侠正在手忙脚乱地煮饭。　　看到我和那书生一起进来，牛茵大大地愣住了，扔下了锅中炒得半生不熟的菜，满脸又是汗水又是烟灰地呆望着我们。看到她目瞪口呆的样子，我忙使个眼色过去，走到锅前，顺手接过了她手中的铲子，低声道：“这白菜不是这样的炒法。像你这样，菜梆子还没熟呢，叶子就要烂了。”口中说着，我麻利地掂勺，翻炒，时不时去炉下添一把柴火，待快出锅时又熟练地洒上了作料。端出一盘热气腾腾的白菜，送到那书生面前笑道：“多谢阁下刚才帮我杀老鼠，小女子就借花献佛吧。”　　那书生微微一笑，顺手取了桌上的一双筷子，夹起一筷白菜尝了尝，大赞道：“好滋味！能将白菜炒成这样美味，姑娘的烹饪技术确实高明。”我笑道：“阁下谬赞了。现在阁下可相信民女不是太子妃了吧？想那宫中的贵妇们莫说炒白菜，恐怕连白菜尝都未尝过呢。”　　那书生却又笑道：“如此更好了。我们倒也不用拿姑娘去作交换了。姑娘以后就安心留在我瓦岗寨做厨娘好了，我们全寨弟兄可要有口福了。”说罢不顾看我一张脸已经气得通红，就扬长而去。　　我暗叹一声。转头去看牛茵，只见她眼中放出兴奋的神采，一把拉住了我，问道：“佳敏，你怎么会和他在一起？这些天来你过得可好？他们有没有打你？”　　我咬牙道：“你......你还好意思问。我一直等你救我，谁知道你居然把我忘了，害得我还得自己逃跑，不巧又被抓住了。”　　牛茵委屈地一撇嘴；“人家这不是一直在找机会呢吗？你倒好，不等我救你，就先跑了。不过这样也好，他们把你交给我，放你逃跑更容易了。”　　我点了点头，心中却大是纳闷。以那书生的智计，不可能忘了当日终南山下，便是牛茵救了我和简阳的。他此时把我交给牛茵，却不知是何用意？莫非是试探牛茵和我的关系？虽然疑问重重，我也未对牛茵说出这个中的玄妙来，只是问道：“那书生究竟是谁？瓦岗寨中，怎会有如此病弱的人？”　　牛茵不屑道：“鬼知道他是谁？病成这样，就差半口气了，居然还是我等的顶头上司。在这瓦岗寨中，却也是跺跺脚全寨乱颤的人物。我却直到现在，都没见他施展过武功呢。”　　我点了点头，接着问道：“那人叫什么名字，你可知道？”　　“王什么......”牛茵侧着头想了想，忽然一般巴掌，“对了，王伯当。不过全寨中的人，除了秦大哥等人称他一声伯当外，都唤他三哥。”　　我心头大震——天哪，这人居然会是王伯当！居然会是我仰慕已久的“神箭书生”王伯当！天哪，神箭书生居然是这样！想我曾多次从《隋唐演义》中读到过此人的英雄事迹，却做梦也没想到他居然是一副病弱的模样。想一个人若能被称为“神箭”，必须要有强大的膂力与精湛的箭法，哪里会像他这样瘦得没三两重，似乎被风一吹就能吹跑呢！　　　　晚餐是我精心准备的,因为我料定王伯当还会再来。不是吹牛，我的烹饪水平确实蛮高的。自从看了《大长今》以后，我就发狂般地迷上了烹饪，先是拜得名师学艺，天天对着菜谱研究，每次去餐馆吃了特色菜都要回来试着做。吃了我做的饭，还不大加称赞的还真找不出几个人来，更不用这些久居山间，常常以冷馒头充饥的草寇了。只是可惜我一手好厨艺到了古代，还未做给夫君和公婆尝，却先让这反贼饱了口福，真是郁闷。　　不过我也知道，他再来，多半却不是受到食物的诱惑，而是有其他原因的。　　果然，傍晚时分，王伯当又一次登门造访。这次与他同来的，还有另外一位青年男子。我一见此人，便暗道亏得牛茵常常自居英明神武，这位老兄才真叫作英明神武呢！只见他身高八尺，浓眉大眼，膀阔腰圆，龙行虎步，气概十分豪迈。这才是我心目中瓦岗寨好汉应该有的样子！想那王伯当一副病弱的样子不说，还一肚子鬼心眼，可真跟我心目中瓦岗寨好汉的形象搭不上边。　　牛茵一看到这人来了,忽然满脸飞红,神采奕奕。只见她笑盈盈地迎上前去，施礼道：“秦大哥，王三哥，快请里面坐。”我微微一愕，想在这瓦岗能被称为秦大哥的又有几人，莫非此人便是秦琼？想到此处，不由也大是兴奋，脱口而出：“这位秦大哥可是单名一个琼字？”　　那大汉转头望着我，却并未如何惊诧，只是淡淡道：“不想姑娘竟也知道贱名。”　　我笑道：“久仰秦大侠‘马踏黄河两岸，锏打九州三十六府一百单八县，镇山东半边天，孝母似专诸，交友赛孟尝’的大名，今日得见，实乃三生有幸。”　　秦琼此时才面露惊诧之色，上上下下地打量了我几眼，亦自笑道：“姑娘看似文弱，不想竟熟知江湖掌故。那些溢美之辞，全是江湖上的朋友往秦某脸上贴金，当不得真的。”　　我笑道：“秦大哥忒谦了。来来来，初次见面，没什么好的招待，还望在此喝两杯水酒再走。”言语中，竟似直把自己当作了此间的主人。虽然明知自己乃被囚之人，但是想起此人日后为我夫君出力颇多，却是一见面就对他大有好感。　　说话间，几人已经在桌边坐下。我说没什么好的招待倒也并不是谦逊。瓦岗这穷乡僻壤实在找不出什么好作料做菜，本人的拿手好菜黑胡椒牛排、香菇炖鸡等等根本找不到原料，无法在此做出。桌上仅摆了几盘茄子、青菜、豆腐等物，外加一盆冬瓜丸子汤。见牛茵满满倒了四碗酒，我便率先举起碗来笑道：“虽然小妹乃阶下之人，本不配与几位在此喝酒。但今日在此相聚，总是有缘。秦大哥，王三哥，牛女侠，小妹先敬三位一杯。”说罢一仰头，就将碗中的酒喝得干干净净。想本人在现代是学经管的，干我们这一行，不会喝酒是绝对不行的。而我自幼酒量就极好，曾创下过连喝一斤白酒面不改色心不跳的记录。只觉得此酒入口辛辣，而回味却不绵长，并非好酒，但也凑合能喝。　　那王伯当自一进门，就颇为探究地看着我，此时忽然开口笑道：“姑娘好酒量。”牛茵心直口快地接道：“她自然是好酒量。想......”趁着她“当年”二字还没出口，我忙不迭打断了她，笑道：“几位可是说笑了。小女子不过勉强能喝几杯，再喝下去可要醉了。哪比得上牛女侠这般巾帼英雄，女中丈夫，这份豪气教我好生敬仰。来来来，牛女侠，小妹我拼着喝醉，也要再敬你一杯。”想当年，我老爸教育我道，一个人会喝酒，千万不能让别人看出你会喝，正如一个人家里有钱，千万不能被别人看出你有钱一样。可惜我不成器，虽然每次都喊着自己不能喝啊不能喝,但是稍一喝酒就能被人看出我海量来。记得当年曾有人对我说，“从你拿酒杯的姿势就能看出你很会喝酒”......　　那王伯当又笑道；“只可惜我山寨中仅有粗茶淡酒，倒教姑娘委屈了。”我一笑道：“无妨。其实这酒味是极好的，只可惜少了一股芳冽之气，最好是用犀角杯盛之而饮，那就醇美无比，须知玉杯增酒之色，犀角杯增酒之香，古人诚不我欺。”这句话源自《笑傲江湖》，被我这武侠迷背了个滚瓜烂熟，此时顺口说出，却教其他三人都为之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