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须知在他身上，强大的命数已定：直到明月陨灭，灿星运行不息，尘世凡土不再履及。” ——《埃兰迪尔之歌》 …… …… 林地王国森幽的宫殿中，晶石与火把的光芒照亮了整片天地。 西维亚呆呆地望着高台之上高大修长的精灵许久许久，都未曾回过神来，而这显然引起了一些观察者以及当事人的不满。 西维亚忽然感觉到有一股很轻的力量从背部传来，似乎有人轻轻推了她一下，将她瞬间从方才近乎迷蒙的境地里惊醒。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一眼，只看见那名叫伊蒂欧的女精灵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脸，除了她其他的精灵都目光怪异地打量着她，显而易见他们都发觉她方才走神的事实。 西维亚觉得鼻子又在发痒，她忍住想要摸一摸的冲动，缓缓回过头去，却下意识地避开了上面那位男精灵杀伤力过于强悍的面庞。就算她听不懂这群精灵的语言，她依然认识到自己可能刚才丢脸了，而在此之前她发誓她从来没有出现过相似的状况——她居然因为一个男精的美貌而晃了神！ 殿上，负手居高临下的金发精灵看着石梯下那个瘦弱又胆小的人类低着头，看不清她的脸，只有一头乱糟糟的黑发尤为醒目。他嗅觉敏锐，轻而易举就从她身上嗅到了某种熟悉而令人不悦的气味——腥气，来自人流出的血，以及属于奥克的腐朽味道。 他不动声色地审视她片刻，这才慢条斯理地开口。 “你说……她有一把精灵匕首？” 林地王国最强大的守卫者首领艾斯特斯，那位有着碧绿双眸的精灵立刻领会了对方的意思，他上前一步站到了西维亚面前，充满压迫力的目光盯着她，先用会客式辛达语询问了一遍，得到西维亚呆愣的眼神，他顿了顿，接着换成了凡世人类的通用语—— “这是瑟兰迪尔，欧瑞费尔之子，”他声音低沉，看西维亚迷茫地望着他，大概是没听懂。艾斯特斯依旧面无表情，“你是否知道，你昨夜对抗奥克所展示之器物，是出自精灵的手笔？” “你说这个？”西维亚顿了顿，在所有精灵灼灼目光的盯视下，缓缓抽出那把精美又锋锐的匕首，平摊着展现在所有人面前—— 明亮的火光清晰地照耀出这把匕首的模样，以及上面雕刻的优美文字。 台下的精灵们顿时嘘然——居然真的是精灵的造物，可它怎么会出现在一个人类小孩的手里？莫非……它是被偷来的？ 不管其他精灵如何想，至少这个手执精灵匕首的人类小女孩引起了王子的注意—— 他一步一步从石台上走了下来，虽然他比寻常精灵要高上些许，但步伐落地同样悄无声息，缓慢，却更加优雅威严，似乎随着他的脚步时间都变得凝滞下去，只能听得见胸腔里随着步点一同奔跳的节拍，咚，咚—— 西维□□不自禁地微微低头，看着那被一袭华美长袍遮住的长腿一步步走到了她面前，然后在两米远的地方停住，她的目光也随之驻足。 接着，她又听见那个低沉磁性略含傲慢的声音在头顶响起—— “你，拿这把匕首杀了奥克？” 西维亚一愣。然后慢慢抬起头来，诧异地望向这个被称作“瑟兰迪尔”的貌美精灵。 ——这是她第一次听见对方用通用语和她说话，而且居然不是开口就问“你的武器从哪里来”这个他们显然最感兴趣的问题。 一接触到那双璀璨蕴有繁星的双眸，西维亚就目光一晃，她赶紧转移眼神看向旁边燃烧的火把，努力在对方一眨不眨地注视下集中注意力，安静了一会儿，才低低开口，一句话就让木精灵们顿住—— “你不是国王，”西维亚鼓足勇气，“如果我回答了你的问题，你、你能让他们告诉我……上面写了什么吗？” 伊蒂欧看向她，艾斯特斯迅速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金发精灵眯起眼，他打量这个目光似乎总无法凝聚在他身上的人类，微微挑眉，没有介意这个在他眼中只能算幼童的少女无礼之举，而是被她的另一句话引起了注意力—— “噢？”他扯了扯嘴角，微微扬首，几乎是向下撇着看她，嘴角噙着显而易见的嘲笑之意，“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 毕竟，他是这里穿着最华美，容貌最耀眼，气场最强大的精灵，在这些寿命短暂的人类眼里，难道通常不都认为他这样的人才会是最有话语权的一位吗？ 接着这个人类小女孩的一句话就让很多西尔凡精灵尝到了所谓啼笑皆非的意味—— “因为……你没有胡子，”西维亚目光情不自禁地移到他脸上，又迅速转了回去，在刹那间看到他嘴角那抹意味深长的笑意时，声音越说越低了，“……因为你太年轻，太、太漂亮了……一点儿也不像书里国王的模样……” 噗……下面有的精灵忍不住发出轻笑，瑟兰迪尔轻轻瞥了一眼，场面瞬间又变得安静了。 他挑高眉低头看着这个稚嫩的人类女孩，虽然他不喜欢人类，也不常和这个族群打交道，多闻他们的懦弱，多变，贪婪以及背叛，但不得不承认，每到关键时刻，这个种族总能带给他们不少意外，即便是未曾到涉世之龄的孩童亦然如此。 虽然一番推测皆无妄之语，天真到令人发笑，但却不像其他人类那样让他毫无交谈下去的耐心——当然，他不会承认她说的那句“年轻”又“漂亮”显而易见地令他感到了愉悦。 ——要是瑟兰迪尔知道西维亚认为这里的所有精灵都“年轻而漂亮”，恐怕就不会有此刻这番堪称“温和”的好脸色了。 “说得倒也没错，”林地王子慢条斯理地开口，他扫过人类女孩黝黑的发顶，很嫌弃原本蓬松的卷发上沾染了凝固的血迹和兽类的气味而变得令人难以忍受，他不动声色地退后一步，继续双手负在身后，通身高傲优雅，一派卓然风姿。 “你说的国王，是我的父亲，”瑟兰迪尔侧了侧脸，瞥她，“可是如今他并不在森林中，所以……你没有其他选择，只能回答我的问题，人类幼崽。” 西维亚一呆，下意识反驳，“我、我不是幼崽……我十六岁了！” 瑟兰迪尔一顿。他微微皱眉，再次仔细打量她片刻，一声冷哼，“你？十六岁？……我可没听说附近有人类的城镇村落近几年闹过饥荒。” 关于自己的发育问题，西维亚从小就收到过很多大人和玩伴的质疑嘲笑，她早就习惯了，心里并不在意，而且她察觉到了面前这个看上去颇为傲慢的精灵似乎对她并没有过多的敌意，于是她摸了摸鼻子，还是选择了回答他之前的问题。 “我用它，”西维亚举起手里的匕首，看向艾斯特斯，“……杀了一个奥克。” 似乎是怕他们误会什么，西维亚抿了抿嘴唇，神情和语气都变得低落下去，“它们害死了我唯一的亲人……如果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也一定活不下来。” 瑟兰迪尔静默片刻。 接着，他缓缓朝西维亚伸出手，声音非常低沉，“给我，匕首。” 西维亚下意识地警觉，然而等她看见那双深邃如星空的双眼时，她又立刻反应过来：既然他说自己是国王的儿子，那么也就证明他是精灵的王子，一个堂堂王国的王子总不会去觊觎一把无名匕首吧，这家伙言谈举止都表现得十足骄傲，肯定不会这么多精面前扣下她的个人财物吧？再说了，她这件武器也许还没有他身上一套衣服来得金贵罕见吧？ 西维亚慢慢举起手，将匕首的柄递给了瑟兰迪尔。对方看了她一眼，轻巧地拿过它，垂眸细细端详片刻，然后下了结论—— “的确是诺多族的东西，”他眯起眼，看着雪亮刀身映照出来自己的半张脸，目光凝聚在柄上那一行字符上，用西维亚听不懂的语言将它念了出来—— 她一愣，小心翼翼地开口，“诺多族？还有……你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瑟兰迪尔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变得有些复杂，不过他可没有和一个什么都不懂的人类幼崽解释一切的耐心，只是将匕首还给了她，冷淡开口，“这不是她偷来的，她没这样的本事，诺多也不会轻易让一个人类偷走如此精制的武器。即便是他们疏忽，而如果她真是小偷，看她这番打扮模样，多半也会选择立刻出手卖掉，而不是到处招摇过市。” 艾斯特斯微微低首。西维亚不笨，她立刻就听明白了，虽然这个精灵的傲慢王子澄清了她的身份，可也同时嘲笑了她的平庸和穷酸，她心里有些难过，默默放好了匕首，低着头一语不发。 “不过……”正当西维亚难受的时候，那家伙又慢条斯理地加了一句。 “虽然是个幼崽，却敢反抗奥克……这倒是人类这个年纪不多见的。”他轻嗤一声，似乎在喃喃自语，“……还算没有侮辱‘精灵武器佩戴者’这个名头。” 西维亚一愣，抬起头来，瞪大眼望向瑟兰迪尔。 而这个修长貌美的金发精灵，此刻却低下头来，深邃灰蓝眼眸锐利至极，似乎要望进她的眼底—— “既然不是偷的……那么告诉我，人类——是谁，把它交给了你？” …… 西维亚愣愣地看着林地王子，从他过于靠近而杀伤力十足的美貌里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回答道，“……我不知道……老嬷嬷说它就放在我出生的篮子里，顺着河流一同漂到了她家附近。” 瑟兰迪尔一顿。出生？篮子？河流？——她是个孤儿？ 他眯眼打量这个人类幼崽，从她漆黑的长发，幽蓝色澄净眼眸，以及相较同龄人发育更迟缓的身体，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目光陡然凝住，然后缓缓移到她腰间的匕首上，挑眉。 他想，他大概猜到这把精灵匕首上写的字到底是何用意了—— 腾格瓦字母，组合起来即是精灵语中“利剑”的含义。他之前一直认为也许这就是这把匕首的名字，心中正满是嫌弃，直到此刻才反应过来，也许它并不是指匕首，而是指向另一个更显而易见的存在—— Mhegil，“利剑”，麦格尔。这把匕首上，雕刻着它最初一任主人的名字。 一位诺多精灵。 瑟兰迪尔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得西维亚毛骨悚然头皮都要炸起来了，正当她终于忍受不了他如此充满质疑和审视目光就要出声询问的前一刻，他却率先开口了—— “听艾斯特斯说，你们是路过黑暗山脉？”他紧盯着西维亚，不放过她脸上丝毫微妙变化，沉沉开口，“——告诉我，你与你的同伴，将要去往何处？” 西维亚静默了片刻，垂下眼，还是选择坦诚回答这个问题，反正真实与否已然无关紧要。 “米纳斯阿诺尔，”她低低回答，“那群士兵说，要带我去见我的祖父。” 瑟兰迪尔挑高眉，“那么，你又知道，你的祖父是谁？” 西维亚目光微微一黯，摇了摇头，“不知道。” 她从没有见过那位人物，而且她想，大概以后也是没有多少见面的可能了。 瑟兰迪尔打量她，判断她说的的确都是真话，不由得轻嗤一声，微微放缓了声音。 “这把匕首，出自诺多精灵的手艺——你不必知道他们是谁，你只需了解，他们同样也是精灵，精通语言和工艺。有趣的是，他们也是不太好惹的一群，聪明人都不会选择从他们那里偷来财物，所以……” 他微微仰头，嘴角溢出一丝冷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可不仅仅是一个人类幼崽，你拥有两个不同种族的血统，而很显然，其中一个近乎能与精灵血统抗衡，让你到了如今也能混在人堆里而不至于显露出来——” 他眯起眼，那目光可称不上友好和善。 “人族与诺多精灵的后裔——”瑟兰迪尔扯了扯嘴角，声音低沉。 “一个……半精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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