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官家问询,到下属相关人等讨论成文呈报,再到下旨开铸。就算一切顺利无人反对,都不可能三五天便成事。更何况,不可能没有人反对,这么多年来当十大钱为何一直只打雷不下雨?不就是因为触及到太多人的利益吗?难道现在这些人就会轻易放手吗?事实上,就是这份邸报上也录下了不少反对之声。所以,以许三之愚见,当十大钱能否开铸都还只是个未知之数,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就算能,也不会是一帆风顺,必然能留出时机予我们出逃。”

“可这毕竟是官家亲自开口,不同以往。难道咱们金杏要去与官家对赌吗?只要有开铸当十大钱的可能,咱们就不能放任不理,草率行事!不能拿真金白银来赌,来开玩笑!”

“义哥,请您相信许三绝非鲁莽之人。我知道此事不可等闲视之。但义哥请您再耐心想一想,若是这封邸报流传开来,益州城的其他人会怎么想?”

“自然是同我们一样,觉得当十大钱之事更可信了!”

“不,义哥你错了。”

“这还能错?许三你在说什么?!”

“他们绝不会如您,如我,如阿诚哥一样。他们确实是会觉得当十大钱更可信,但绝不会如我们一般慌张。”

义哥嗤笑一声,“当然,那是因为他们没有落我们这么重的注,那些个普通炒卖客能有多少钱?咱们现在压了多少钱?”

“义哥,压的注重不重不是以钱多钱少来衡量的,小民虽钱少,但那也可能是他的全副身家,一样着紧。他们不如我们慌乱,是因为他们之前便信了我们扩散出去的话,早就相信了当十大钱会开铸。而我们,是今日第一次惊觉当十大钱真有可能!”

义哥一时有些没反应过来这其中的差别。

笑歌又补充道,“咱们现在的感受,恐怕和黑市上其他人开年后见金杏降低开价,他们突然听闻当十大钱之事时的感受一样。”

阿诚率先领悟过来,“我懂了,许三你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就像没见识过女人,第一回逛窑子的雏儿,而旁人却已经上了好多回青楼了,早就见怪不怪。”

这比喻虽然糙了点,但义哥亦回过神来,“所以你说咱们是被自己下的套,套住了。”

“对,所有的事情,哪怕是再震撼的消息,第一回听说,总是影响最大的,而次数多了,就见怪不怪了。铜价之所以能被我们压到这个地步,就因为我们散播出去的谣言他们大多相信了。所以对益州城黑市里的大多数人来说,官家当朝讨论当十大钱之事并不惊奇,反而是顺理成章意料之中的事,不过是再加深了之前的判断罢了。他们不会对这个消息有太过的反应。正如阿诚所说,都去过青楼好多回了,难道还会见个小姐便紧张吗?都听闻当十大钱之事这么久了,难道还会觉得震惊吗?一个老嫖客就算见了花魁娘子亦绝不会比一个少年郎第一次摸到小娘子的手更激动。”

义哥虽然明白了笑歌的意思,想一想理是这个理,但他还是说道,“就算你说得没错,是咱们反应过度了。就算邸报传开并不会令铜价大跌。但这始终是个大隐患,谁知道事情会不会更一步变坏呢?官家万一还真就立意开铸大钱了呢?不可不防!”

“那是自然,只是咱们得首先稳住阵脚,才好谈其他。”笑歌歇一口气,继续说道,“义哥不要忘了刘知州。”

“刘知州?”

笑歌点点头,“我们之所以要开始收买铜钱不就因为推断刘知州会上奏官家,提高铜钱纳贡比重吗?难道官家只是问了一句当十大钱之事,刘知州便不会上奏了吗?”

这回义哥立马明了笑歌之意了,他一拍脑门,“对,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刘自明那厮咱们是一直盯着的,他开年来又屯买了许多铜钱,越跌越买。他如果看到今日这邸报,说不定比我们还慌!”

“算日子,刘知州那封奏报差不多已经快到中京了,再等几日,咱们就可以把这个令铜价大涨的消息逐步放出去。就算当十大钱是真的,刘知州的上书亦会抢先传播开来。而且我相信,刘知州本人亦一定会配合我们,他巴不得铜价上涨。只要咱们操纵得当,即使铜价不会如我们预期般大涨,许三相信金杏也不至于亏本,手中的货也应当可以从容卖出。”

听完笑歌连番分析,义哥的心总算定下来许多。

他又问道,“咱们现在手上统共收了多少铜钱了?”

笑歌答道,“以金杏的总本来说,差不多有六成。”

义哥在心中默默盘算了下,之前从十三斤左右卖下来,到现在十斤多接回来,所赚不在少数,就算铜价再跌两斤,金杏亦不过只是把利润回吐。

罢了,就再同许三赌这一铺,信人就信到底!

他这一生天不怕地不怕,临到老了难道还被官家的一句话就吓缩回去了吗?他还偏就要抢在官家下令开铸当十大钱之前,把铜价炒上去!

义哥的胖手一挥,“好,许三,义哥信你,你尽管按你所想继续放手去干!官家的话又怎样,我郑康开得起这个金杏难道不就是和皇帝老儿作对吗?管它开大开小,有义哥在,你放胆落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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