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家这一边,一溜儿的儿郎皆是个顶个的出挑,虽不说都能称上一句龙章凤姿,但毕竟有那么多年的底子打着,满腹的才华自然也不是假的。此时作为娘家人,有意刁难,本就是占了先机的,他们又做足了功课,便是愈发的不好对付。    陈端作为长兄,又是容恪嫡亲的大舅兄,此时自是当仁不让地站了首位的。两方还有些拘礼,先是客套了一番,他转而却又不客气了,张口便叫容恪先做上三首催妆诗来。    从古至今,各家才子做的催妆诗不知凡数,容恪略一思索,便引经据典,信手拈来而成三首。    围观的人里有才学好的,听了他的话,且品了一品便忙唤起好来。剩下的虽不知个究竟,但听得旁人说好,便也一气儿的喝起彩来。    听容恪对答如流,陈家郎君们既是有几分满意,同时又少不得生出几分一争高下之意,当下自是又出了几个问题。    陈家那一头厉害,新郎官这一边的郎君们却也不是甚么绣花枕头。容恪本也是有备而来,带来的人自也是精挑细选过的,虽不是个个皆有才名在外,但若要细细考较起来,却也是半点不输的。    此时两方一对上阵来,陈家出题出的快,容恪这一头解题解得倒也快。一时之间,竟有几分僵持之色,算是势均力敌了。    “这倒是胶上了。”消息传到后宅里,姐妹几个倒是越显兴奋起来。便说句实在的,若是有一方太强,结束的太快,那却是无聊。倒不如现下这般,东风,西风势均力敌,瞧起热闹来才是好玩的紧。    听得前头自家弟兄出了甚么题,她们便也照拟了来,左一言右一语直说着要怎生答才好。    蔻娘也少不得加了进去,小娘子里,蕙娘芷娘不欲与她们争锋,再者她们倒也不像妹妹们那般精通诗书,便只稍言了几句,蕊娘的才学并不甚强,萦娘就更是小了。说到最后,竟是蔻娘同葭娘两个对上了。    蔻娘同葭娘各执己见,略论了论,到底还是蔻娘先道:“倒不如再听听容家郎君是如何答的。”葭娘一时也占不得上风,便也果断应好,不再在这上头浪费时间。    再又闲的无趣,当下竟默记了容恪那三首催妆诗,咬文嚼字起来。你一言我一语的各有说法,一时间的典故尽出,只是到底也还是认了这位大姐夫的才学。    罗氏但瞧她们能这般玩的欢喜倒免不得在心里叹了一句,到底还是小,她倒是不如她们这般放心,这婚嫁之事时时刻刻都得看着时间,万事皆不能错了吉时的。    她倒不是不相信自家的儿郎,只是怕他们问答的这样快,待会儿没甚么好问的了,拦不住这新郎官可怎么是好。又或是问的太多,未到吉时却又不能放他们一行人进来,就未免显得是刻意刁难了。怎么算,都不是好的。    她只这般想着,倒还不忘了嘱咐李妈妈瞧好了吉时,一有甚么不对直来回她。也幸是郎君们那边儿早就也有守着了,她心里念着自家的孩子应也是有分寸的,到底强压下心中的担忧,接着听外头人源源不断传进来的消息。    俗话说是君子六艺,既有君子二字,便可知这是世家贵子必要学的。既是如此,容恪便必不能不会的,若按如此算来,陈家却也是不能不考的。这其中虽有几门,便似射,御,如今这位置窄了,是摆不开架势来好生操练操练的,但纸上谈兵却未必不可。    只陈家人心里也明白,六艺这定是难不倒容恪的。可虽是难不倒,他们却还是得考,不为别的,只为替容恪打出个好名声来。虽说世家子未必入仕,但有个好名声总归便宜些。因此心里虽是有些许不满,可仍是免不得要走这个过场。    郎君间自是心知肚明的,可后宅里头的小娘子就难免有些纳闷了。君子六艺,她们自是不必学的,虽也知道自家弟兄是要习的,可此时倒也不明白他们为何总揪了这君子六艺不放。    这考新郎官,虽不必非挑些生僻的东西考,显得太过刁难,可却也不必捡这寻常东西考不是,倒显得她们家的郎君没甚么才学似的,竟都想不出甚么新花样。    前头的郎君倒不知是不是听见后头姊妹们说的话儿了。这一轮考罢,陈翊便拱了拱手,朝着容恪道:“这君子六艺方是考过了,可见子清你的才学不浅。只若要得我家小娘子出嫁,但这可远是不够的。接下来,却少不得要考些别的了。”    容恪字子清,他们之间多是称字的。    容恪便也拱手:“且请舅兄指教。”他与陈翊年岁本相仿,指不定还稍大了些,只荣娘原也是陈翊的妹妹,因此他这一声舅兄也是叫得出口的。    “倒是能听些别的了。”这话儿传到后宅里,姐妹几个便是一叹。她们几个到底压低了声音,陈老太爷虽是看了她们几眼,转头便自顾自地饮茶去了,罗氏尚且无心顾及她们。    两位长辈既是这样,大老爷同大夫人自是不好出口说些甚么的,只他们一心听着前头的事,倒未必听得这群小娘子的话。    虽说没人道些甚么,但蔻娘她们说过了倒也有些悻悻的,忙又闭嘴不言,只听罗氏又打发了人去前头看看。    “倒是可惜了,”听着人来人往,喧闹不已的,瞧着在场诸人的注意力又被引了去,蔻娘便朝着蕊娘轻道,“却是没咱们甚么事儿。”她们倒也想刁难一下新郎官呢。    “今儿总归是没有咱们说话的地方,”蕊娘心里也是这般想的,却道,“你前些时候不是还说阅书的时候瞧见唐时古礼里有弄女婿这一遭儿,那倒是好的,偏巧现下已不兴这个了。”    弄女婿原指新郎官来接亲时,刁难他的本是娘家的姑嫂,其中有一节倒还要姑嫂们拿了棍棒打一打这新女婿的,且这新女婿还是不能还手的。只是如今到底也没有这个道理了。小娘子金贵,这郎君就不金贵了么,哪能叫她们娘家人这般作弄呢。    她们自是不敢提这古礼的,虽说有心欺压一下大姐夫,但怎么也知道且是祖母这儿便是过不了关的,索性还是乖乖的坐了这儿看戏罢。    罗氏却听得愈发有些急了,她原是把这一项的时间留长了些,如今瞧这情形,只怕是太长了呢。现下倒少不得急想一想有甚么补救的法子。    前头倒也仿佛是觉察到了,连这问答都缓了不少,只这总也不是长久之计,罗氏且思索一二,再瞧孙女们听着奴仆的回报,窃窃私语着,心里头便是一松:“叫郎君们且放了容家人进来。”    她这一句话儿立时便惊了一众的人,大夫人忙问道:“母亲这是何意?”    “问的这般久了,倒还能一直将人拦在外头不成。”也实在是有些太久了,她瞧着不像样,这才要叫开门的,罗氏只道,“过了这一关,进来却还有下一关呢。我陈家的门岂是那么好进的。”    到底是第一次办了,实在是有些疏忽也难免的。下一次却是再要慎重慎重,更不可轻忽了。    众人倒还不明白罗氏的意思,只听她冲了小娘子们道:“既是你们长姐出嫁,你们倒也不妨写些问题递到前面去,叫兄弟们考较一下姑爷。倒也是你们对姐姐的心意了。”听她这样讲,这才明白过来。    小娘子们自是大喜过望的,她们只当今日只能作壁上观,哪料到还有自己下场一试的机会。蔻娘原还说想要折腾一下新姑爷,说是那般说了,却也是当真没料到如今就能有机会了呢,只当是自己痴心妄想了。    当下这一群便都起了身,极郑重地行了礼,想着罗氏竟能叫她们出面,心下更是感动了,只道是必定尽心的。    一个个的接了笔墨,略略思索,便都挥洒起来。只顷刻间,洋洋洒洒的竟已是写下了不少。    前头郎君们都还不知甚么事儿呢,只是祖母既吩咐了,他们且就听着。当下开了大门,直请了人进去,只道是这一关且过,剩下的不妨进去再说。    是不是鸿门宴,总归都得进去的,容恪虽略有疑虑,只觉这流程不大对,但到底也没作多想,直跟着进了去。    一群人浩浩荡荡的,大门也就此合上。外头人再瞧不见里头的事儿,却也没就此散去,只守了门口,等着容家郎迎了新娘子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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