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姑姑

姐妹两个有志一同地叹了口气，再对视，却依旧是相顾无言。　　　　蕊娘细想了想，终究还是将这话题撇开了去，转而问道：“你待会儿是要往哪处去？”　　　　若是蔻娘要回经香阁，她便也厚着脸皮跟了去，若是要去旁的地方，她便回了自己院子就是。且看蔻娘怎生说，她便怎生回。　　　　陈蔻又何尝看不出蕊娘的打算，沉吟了片刻，还是道：“我这些日子到底是荒废了，也是颇久没有去同母亲请安了。如今倒也很该去上那么一趟了。”　　　　她嘴上是这般说，心里却明白并不单是为了此，实是还有些旁的东西想要弄清楚。　　　　可她同样明白，她自己知道也就是了，却很没有这个必要去说透。若是说的太透，一个弄不好，反要叫四姐姐以为她是在显摆她们母女情深呢。　　　　蔻娘心中有所顾忌，因此并不细提，只是以短短一句话带过。　　　　蕊娘又何尝不知道这不过只是蔻娘的托词，只她也着实没有细问的打算，她为人虽说并算不得小气，但也实在不喜别人没事儿便要来戳她的心肺子。　　　　故而也是抿唇一笑，轻轻放过了，却又催道：“那你便快些去。三伯母那般疼你，不需得你格外逗趣，只需你乖乖巧巧地往那儿一站，只怕三伯母便欢喜不尽，也就放过你了。”　　　　她说罢，想了想，便又补上一句：“倒是也莫要忘了代我向三伯母道声好。”　　　　“这个自然。”蔻娘笑着应了，却也不再多说些旁的。　　　　姐妹两个落了话音，却是正巧走到了岔路口，便也就此别过。　　　　蕊娘立在原地，瞧着蔻娘远去，便也转回自己的道上，缓行几步，却是愣住了，手里的帕子一不小心便落了地。 　　　　这地上难免带了尘土，帕子上也少不得沾了些，或多或少，总归是脏了的。　　既是脏了，那自然是不能再回到蕊娘手中了。　　　　红弦跟在后头，拾了那帕子，先是轻拂了两下，好生收进了自个儿怀里，方才小心翼翼地看向蕊娘，轻声唤道：“娘子？”　　　　蕊娘听得红弦的声音，便立住了，一抬眸，目光一滞，瞧着她收拾妥当了，倒也似缓过来了，就又笑起来，眉眼飞扬：“走，咱们且回去吃茶去。”　　　　此间的事，蔻娘自然是不知道的。　　　　她虽是行在道上，实则却全然沉在自己的思绪中。半响了，倒也不见她道出一个字来。　　　　至于今个儿跟着出来的焦桐同宝珞，她们伺候的久了，也是很了解自家主子的脾性的。　　　　旁的时候，略吵闹些，也是无妨的。若是碰上主子心情正好的时候，只怕还能得些赏呢。但若是主子在虑事的时候，那便是万万不能言语的。　　　　也正是因了此，她们现下一瞧见蔻娘那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便不敢再多话，噤了声，愈发小心地跟在后头，力求不扰到主子。　　　　实也是往常便是这般，习惯了。　　　　直到快走到了，焦桐才默默上前来，在蔻娘耳边轻声提醒着：“娘子，咱们且要到了。”　　　　蔻娘这才回过神，收拾好心中所思所想，摆出一副从容模样来，而后赞赏地看了焦桐一眼。　　　　她也不需得多说甚么，只这一眼便够了。　　　　蔻娘身边的丫鬟们以焦桐，鸣佩为首，若要细细评点一番，也尚算得伶俐。但若真要论上一论，那到底还是三夫人院子里的伶俐人儿多。　　　　这伶俐，且从蔻娘刚进院子这一刻便很能瞧得出了。　　　　三房唯有一双儿女，且又都是三夫人所出，正室嫡出，自然更是尊贵异常。　　　　其中，郎君陈翊已是长成的年纪，便是请安也甚少能日日都过了这边来。至于此处院子里的事儿，他更是管不着，也不会去管。　　　　五娘子陈蔻便不同了，身为小娘子，这管家理事本就是必习之物，祖母要教，顾氏也会教。　　　　她又长久在这内院中，有许多事情，顾氏都是不避她的。实在也是避不开，有些时候还会特意提起来，指点她一二。　　顾氏是甚么想法，底下的这群人精也能揣摩出一二。　　　　因此，也都是知道的，若是想要借着攀上三郎君来谋些甚么好处，那么攀不攀得上倒还是另说。却只怕还不等有半分获利，便得被三夫人给料理了。　　　　若是去求五娘子，却是无妨的。　　　　蔻娘在三房一脉的地位本就不低，因着顾氏这一手，便更是水涨船高。　　　　又因她自小便养在祖母身边，虽说也时常同母亲请安，但也多是趁了顾氏同祖母请安的时候，至于此处，她倒也不常来。　　　　也正因着这不常来，顾氏更是爱怜这个自生下来便如珠如宝疼宠的女儿，底下的人便也是愈发的奉承。　　　　因此，蔻娘且迈进了院子，便听得院子里的奴婢开始叫唤：“五娘子来了。”便又是好一阵儿的慌乱。　　　　只喧闹不得一时，便有人掀了帘子，从里屋出来，斥道：“这都是些甚么规矩？一个二个只知道叫唤，怎么不记着干些实事儿？茶不上，茶点不备，也不请娘子进屋里头坐着，倒要叫娘子等你们不成？”　　　　她斥了这一句，缓了缓，先是上来同蔻娘见了礼，又转了身去，颇有气势地吩咐道：“去小厨房端上一盏杏仁茶，配上牛乳菱粉香糕同牡丹卷来。”　　　　且刚落了话音，蔻娘便眼尖地瞧见有一粉裳的丫鬟福了福身，应声而去。　　　　她说罢，才又转过来，朝着蔻娘笑了。她身份上虽差了蔻娘一层，面上却依旧和煦坦然，并未显出半分谄媚：“娘子请。”　　　　蔻娘便微微颔首，颇为矜持的随了她一路过去，眼神少不得要扫过旁边的丫鬟。　　　　那妇人也瞥见了，便笑，话里便请她不要见怪：“这些都是新进的小丫头，为着好□□特意挑了年纪小的，可年纪太小又着实容易一惊一乍的。”　　　　她说罢，又似感叹道：“倒也不知道今年的小丫头都是怎么了，竟是挑不出几个好使的。”　　　　挑不出好使的不外乎有两个原因，可蔻娘却只好择其一：“平姑姑最是会□□人的，既都这么说了，想来今年您是得废些气力了。”　　　　平姑姑是何许人？她在顾氏身边的地位很可以比拟罗氏身边的李妈妈。　　　　换言之，三房里很多事情少不得是要经她的手的。　　　　虽说蔻娘并不惧她，但多客气几分，能少些麻烦，这又有何不好的呢。　　　　平姑姑听她这般说，心下多了几分欢喜，却也更添了几分把握。　　　　平姑姑一边领着她往里走，一边又道：“娘子来的好，却是有些不大凑巧了，夫人正好被大夫人请去做参谋了呢。”　　　　顾氏同蔻娘是亲母女，还是关系颇为不错的母女，很多事情平姑姑倒也不怕蔻娘听了误会，便照直了说。　　　　蔻娘一听便明：“那平姑姑可是要替母亲好好儿的留住我才行。”她进了屋，方寻了地儿坐下来，便打趣道。　　　　“夫人时常念叨娘子呢，”平姑姑接了一句，“奴婢若是能留了您，那自是大功一件的。”　　　　平姑姑笑眯眯的，蔻娘听了却是一愣。　　实是这话儿乍听去倒像是在说她做女儿的有些不称职了，少来拜见母亲，倒叫母亲如此记挂。　　　　她难免生出了几分不悦，可她也知道平姑姑是轻易不敢将她得罪了去的，因此这话很不能只听这一半，她且耐着性子听了下去。　　　　果然，还不等她心中的那份不悦落到实处，平姑姑便又道了：“只还不等奴婢做些什么，娘子且就自个儿来了呢。”　　　　这话音一转，倒又是在夸她了。这倒真真儿是老狐狸了，半分不得罪人的。　　　　蔻娘听得她奉承，心里便很有些数了。只冷眼瞧着她接下来却要做些甚么。　　　　她静静的坐着，听着平姑姑言语，有一搭没一搭地理会着。正是快要出神的时候，却忽而听见耳边又响起一个声音：“娘子，请用茶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