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冰心

魔尊回到魔界，安排敖元泠处理军务。他看着寝宫内床上敖意成的尸体心如刀割。度恨伤心欲绝，她哭得梨花带雨，“王上！您去了，我们魔龙一族该怎么办？”　　魔尊道，“度恨，别哭了。意成要安静安静。”　　度恨果然不敢再嚎哭，她楚楚可怜道，“陛下，您要节哀。”　　魔尊转头看度恨，他第一次这么仔细看这个女人，见她妖娆妩媚，容貌比忘尘要更胜一筹。　　“陛下，您要喝点上回熬的药吗？您的伤势还没完全恢复呢。”　　魔尊摇头，“度恨，我不知道现在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除了完成意成的嘱托。”他对度恨正色道，“度恨，你可愿嫁与我为后？”　　度恨不敢置信，她爱恋魔尊已经多年，今日竟然得偿所愿，她欣喜惊讶道，“陛下，我愿意！我愿意嫁与陛下！”　　魔尊点头，“好，我们可以尽快成婚。度恨，意成与你亲厚，你也知道他的个性，不喜奢华铺张，但是他的葬礼我要极尽哀荣，全魔界子民都要披麻戴孝，以魔尊之礼下葬。你去找你舅父敖元泠，要他全权负责。” 　　度恨点头退下。　　魔尊见度恨退下，长叹一声，“意成，意成，你要我如何自处？魔界之事，我原本不想多管。” 　　　　敖道成那日见无极与魔尊混战，西海海眼又即将崩裂，他躲在暗处，瞅准时机，随魔尊与意成一块离开了西海海眼，魔尊撑起空间道路时匆忙之中，未发觉道成一路尾随。道成又见武当仙魔混战，他围观了一会儿干脆就离开了真武法界，去了人界。他想着无极放他出来，本不会让他流落人间，估计另有处置，只是混战中顾及不到他。他知道自己身败名裂，西海估计早已是悠然的地盘，也不能回西海去。先去人界观察打探消息，再做决定不迟。　　人界武当山。　　敖道成身上的衣服一出西海海眼就灰飞烟灭了，他尴尬地裸露着精壮的身躯，想着得赶快找件衣服。他放出神识，探查了一番，很快找到深山密林中一幢木屋似有炊烟，该有人住。他忍下尴尬瞬移来到木屋前，突然屋门推开，一个清秀的少女抱着一个药筐出来，里面装满了各色草药，她一见道成，不觉粉脸绯红，又看他身上几乎裸露，彪悍地一拳招呼上。　　道成道，“姑娘不要误会，”他一把抓住姑娘的手，“我身上衣物年久风化，想请姑娘找一件衣服！”　　那姑娘本是山中药师，确是修道的狐妖，她见道成灵气逼人，知他是神仙。她叹道，“上仙稍等，容我去找件衣服。”她转身去木屋内靠墙的一个藤条箱里翻找衣物，回头道，“上仙进来坐吧。屋子简陋，不要嫌弃。”　　“哪会？多谢姑娘。”道成身形高大，他进门时弯腰驼背才进来，找到唯一的方桌，坐在木凳上。　　“找到了！”那狐妖找了件白色棉布短打，歉意地递给道成，“粗糙衣物，上仙先解解急。”　　“多谢！”道成接过衣服，快捷灵巧地穿上身。　　那狐妖早看得低下头，脸颊飞上一抹红云。　　“还没请教姑娘芳名？”道成温和笑道。　　“我名唤沉香。本是狐族，家住终南山。在武当修道。”　　“沉香姑娘，多谢你解了我的燃眉之急。”　　“上仙，您是在哪里修道？”　　道成蹙眉，他搪塞道，“哪里修道不重要，重要的是心。心中有道，方为根本。” 　　沉香突然跪下，恳切道，“上仙，沉香一心向道，千年修行，奈何总不得法，修为一直不见长进。今日有幸得遇上仙，是天降福缘！请上仙收我为徒！”说着三拜九叩，好不虔诚。　　“沉香，你快起来，使不得！”道成忙扶沉香起来。　　“上仙，沉香求仙心切，奈何不得机缘，想着积德行善，终有福报，所以装作医师，为武当附近的村民看病诊治，已逾百年。虽然仍旧不得飞升要道，但是总觉得日有所得，心境安乐。我想求仙之道，不外乎积德行善吧？”　　“沉香，你先起来。”道成扶着沉香，她不好再推脱，起来了。　　“沉香，你身为妖族，能清心证道，医治百姓，实在难得。”道成拉着她坐在木桌旁。　　“上仙，我自小跟着爷爷，他百年前故去了，享年有一千五百载，一生倾慕仙道，他自小教导我，不能修习害人的魔功，传了我一些炼气的基本法门。我一直恪守他的教导，他故去后，行医也算安慰他的阴灵。”说着不觉动情，泪盈于睫，潸然泪下。　　道成感动，“好姑娘，你做的对。”　　“今日有幸得见得道神仙，不知上仙可否指点一二？”沉香恳切道。　　“沉香，修仙讲究的是机缘，也许你现在只是机缘未到，不要心急。”　　沉香眼中的希望的火焰噗地被浇灭，她神情委顿，似乎世间再无一件可资喜乐的事。然而下一瞬她似乎又平静下来，她笑道，“上仙所言不虚，是我太急切了，反而不利于修行。我会继续云□□医，不负今生罢了。能否飞升，静待机缘。”　　道成意外，沉香看他的目光，一如刚才，尊敬恳切，竟然没有一丝不甘怨恨。 “你苦苦探求这么久，今日我一走，你甘心吗？”　　沉香笑道，“虔诚向道，克己行善，敕始毖终，虽死无憾。我还有爷爷，能与他团聚，告诉他，我不负他的期望，就足够幸福了。”　　道成沉默。他生而为神龙，一开始就是仙体，从未尝过这种求长生而不得的苦楚。沉香丝毫不怪他，让他触动。　　“上仙，我还要去山下村子里给病人送药，就不相陪了。”沉香笑笑，背起药筐。　　道成看着她娇小的背影，良久不语。　　　　沉香背着药筐，行了一段路，就使出御风术，很快下山来。快到村子时，她徒步缓行。来到村头，玩耍的孩子见了她，欢快叫道，“沉香姐姐！你来了，上回我阿爹的病吃了你的草药，已经好了，我阿娘说下次你下山，要请你去我家吃饭，唠唠家常呢！沉香姐姐，跟我回家！”　　旁边一个稍大的孩子鬼机灵地道，“沉香姐姐，李家二狗子可想你了。上次采了野花，说要送你。被我说了几句，就羞恼了！”　　沉香又是好笑又是好气地用手指狠按了一下大孩子的额头，“赵老大，就你欺负二狗子！看我不削你！”　　赵老大笑着跑远了，还不望回头做个鬼脸。　　“二狗子，姐姐今天要去给赵武家老爷爷送治咳嗽的药，改天吧，改天我一定去。”　　“嗯嗯，姐姐我等你！”二狗子看着沉香背影大叫道。　　沉香来到村头一家茅屋，敲门三声，径直进去了。屋里床上躺着一个干廋的脱了人形的老人，一动不动，他面朝墙壁，似乎在沉睡。　　沉香蹑手蹑脚地放下药筐，在桌边坐下，端详着老人佝偻的后背。　　“沉香仙子，你来了？”那老人突然艰难地动了动身体，颤巍巍道。　　沉香一个箭步上前扶起老人，柔声道，“快别折煞我了，我算哪门子的仙子？爷爷，您好些了没？上次的草药吃完了吧？您坐坐，我去熬药。”　　“仙子，你可不是仙子嘛。你这样医术了得，救苦救难，你不是仙子，谁是仙子？”老人说着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狼狈地用手捂着嘴，沉香心痛地抚着他的后背，“爷爷，您少说话，别累着。”　　老人瘦骨嶙峋的手中赫然一口鲜血，沉香神色痛苦，老人反而安慰道，“沉香姑娘，你别伤心，人都有一死，终究会来的。谁不是这样过来的？我爷爷，我爹我娘，现在轮到我了，我不怕。”他喘了几声，“你是个好姑娘，天天为别人着想，也该想想自己的终身大事了。有个人和你一起，只要夫妻俩心齐，什么难关度过不了？”　　“爷爷，您坐着。”沉香下定决心一般，扶起爷爷，右手抚上爷爷后背，就给他输送真气。老人神色恍惚起来，不一会儿昏睡过去。沉香还在源源不断地度气给他。　　“你炼一口真气容易吗？这要损耗多少年的修为？”道成在门口道。　　沉香不理他，静心度气。过了半晌，她扶着老人躺下，才过来道，“上仙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　　“我不觉得不值得。看到他，总让我想起爷爷。那时我救不了爷爷，但是现在我可以救他。”沉香平静道。　　“生死有命，放下吧。各人有各人的缘法。”　　沉香出去屋外熬药，并不理会道成。道成站在门口看她忙碌，若有所思。　　一会儿，药熬好了，沉香端过碗去，要喂给爷爷。道成长叹一声，他走过床边去，扶起老人，抚上他的天灵盖，一股金色的精纯灵力注入老人的头顶。只一下，道成就松开手。“这一点清气，够他再身强体壮地活百年。”　　沉香感动道，“多谢上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