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幽晗恍悟,原来今日是冲她而来,继而莞尔,“那公主又当真想下嫁将军?”    洛飞阳身子一僵,低首看向亭外,不知何时竟开始下雪,纷纷扬扬,似鹅毛般,她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转瞬便在手心化作雪水。    龙幽晗看着她,幽幽道,“这是今年的初雪。”    “是啊,是初雪。”洛飞阳起身,不远处的仆从急忙打着油纸伞小跑过来,要走时,她低语道,“原来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若是有朝一日有难,可命人去寻我。”    思至此,龙幽晗轻笑,那日洛飞阳的话还宛若昨昔般,在她耳旁清晰回响着,身不由己,好一个身不由己。    洛飞阳公主的身份,注定了她是天之骄女,足以享尽这世间的荣华;可却也正是如此,注定了她的身不由己,她的婚事注定要为洛氏的江山陪葬,自己做不得主。    洛飞阳自小跟在洛逸身后长大,与秦巫炘也算是旧相识的青梅竹马,可也正是因此,她心中深知,自己只将秦巫炘看做与洛逸一般的兄长,从无男女之情。    她真正心悦之人,是刚入朝为官不久的新科状元,那人只是个文弱书生,生得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可却又能如何,皇兄说,那人当不起她的爱。    皇兄说她的夫婿只能由他亲自挑选,她虽万般不甘,却还是点头应允了,一来是为了护那状元书生的性命仕途无忧,二来是这洛氏江山,皇兄一人守之着实不易,太累了,这般沉重的担子她亦该替皇兄分去一半。    而这事除了洛飞阳自己知晓外,只洛逸,秦巫炘和龙幽晗心中有数。    龙幽晗想这该便是秦巫炘拒婚的缘故吧,他不愿同洛逸那般,明知事实却还要亲手扼杀了洛飞阳幸福,他终归是不忍,即便是洛氏欠了秦家的,即便这许能换来秦家的清白。    不知秦巫炘今日回府不,龙幽晗起身往厨房走去,她想再好好为秦巫炘做一回桃花酥,只是近来战事又吃紧,秦巫炘总是不得空回府,她每每做好的桃花酥总是功亏一篑,等不来那个品尝的人。    在亭子里备好了糕点后,她蓦地起了兴致,让安嬷嬷去拿了个手炉,接过备好的手炉,冻得通红的手终于又有了几丝暖意,其实就这样坐这看着这隆冬景色发上一下午的呆,似乎也是个打发时间的好主意。    安嬷嬷不放心她的身子,又命人替她取来了狐裘披上。    她莞尔一笑,望向安嬷嬷,问着,“嬷嬷,你可知幽儿未入府前过着什么样的日子?”    安嬷嬷慈爱地看着她,摇了摇头,不过虽然她不知晓,却猜得出那一定是非常辛苦的日子,因为初见龙幽晗时,她浑身脏兮兮的,遍体鳞伤,淤青冻疮,不堪入目,惹人心怜。    略过安嬷嬷心疼的目光,龙幽晗不禁回想起同娘亲颠沛流离的日子,这世道权贵一手遮天,烽火狼烟,她同娘亲因为战乱迫不得已背井离乡,一路逃亡至天子脚下,这里不似她的家乡狼藉,入目,满眼的繁荣富贵。    可她的娘亲一路辛苦的逃亡都撑下来了,却偏偏是在这繁华安全的都城失了性命,原来这里并不接受他们这些逃亡的难民。    娘亲为了讨得一口能够养活她的粮食,被人恶狠狠地用乱棍打伤,来往的人那般多,却不论她如何哭喊求情,都没有人愿意替她救下娘亲,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娘亲被打成重伤,最后她跑遍所有药铺寻求伤药,却终未有果。    她的娘亲,她在这世上唯一有血缘关系的娘亲,就那般为了她,逝世了。    自娘亲闭眼的那一刻,她在心底暗暗发誓,她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不求任何人,靠自己好好地活下去。    因而当秦巫炘提出让她以自己为代价,交换娘亲的好生安葬时,她接受了,起码她付出了代价,尽管她恨这些高高在上的权贵,可她也发现了,在这个都城,没有资本便无法立足,因而她随秦巫炘回府了,没有再看娘亲最后一眼。    可入了秦府,她才发现,原来权贵的背后并没有表面上那么风光,起码秦巫炘没有。    她入秦府时,正是秦巫炘活得最煎熬的时候,那时的秦巫炘同她一样,刚遭受了同亲人死别的痛楚,甚至于秦巫炘的悲痛要远远超过她,因为他不仅是亲眼目睹了一切,且是满门抄斩。    除此之外,秦巫炘还须背负着罪臣后代之名苟且偷生地活着。    她见过秦巫炘彻夜难眠,躲在院子角落里孤立无援的发呆模样,她也见过秦巫炘红了眼眶,却强忍住泪水的隐忍模样,她更是见过秦巫炘拿命在搏的模样。    终于,上天慢慢开始善待他了,秦巫炘用他满身的伤痕,几度的生死关挣扎,总算是重新拿回了秦家护国将军的权力,尽管那罪臣之子的骂名依旧在,可起码再无人敢看轻他了,也再无人敢当着他的面讥讽他了。    巫炘,无心,龙幽晗喃喃在心里反复咀嚼着,他真的注定该是冷情的那人吗?    “在想些什么?”熟悉的声音终于在身后响起。    龙幽晗轻笑,转身道,“在想幽儿未入府时的日子。”    秦巫炘皱眉,有些不愿龙幽晗这般胡思乱想,沉声道,“我不会再让你过上那样的日子的,日后你也莫再想那些往事了。”    他刚从军营里赶回来,几日的不眠不休,让他整个人有了一种凌乱沧桑的感觉,龙幽晗看着他不满的神态,有些好笑,再看向他脸上新生的青色胡渣,却道,“是,幽儿知晓了,不再想了。爷可总算是回来了,快尝尝幽儿改良的桃花酥,吃完后,幽儿替你刮须如何?”    秦巫炘摸了下自己的下巴,有些扎手,他好不容易得了空,只顾赶回府来见上她一眼,倒是忘了先将自己好好地整理一番了,再望向龙幽晗打趣的神情,佯装生气,道,“男儿留须反倒显得英气。”    难得见他这般小孩子气,龙幽晗微微抿唇,笑道,“那幽儿便不多此一举了。”    秦巫炘似是没有料到她会这般顺着自己的话作答,嘴巴微张,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只好转而看向桌上的桃花酥,这次的桃花酥做得倒是有模有样的很。    他拣了一块尝了一小口,正正好,是他喜欢的味道,接过龙幽晗递上的热茶,抿了一口,涩涩道,“我还以为你只将杏仁糕做得得心应手。”    龙幽晗拿着茶壶的手一顿,轻轻放下,对上秦巫炘炙热的目光,良久,才道,“自然不是,爷喜欢的,才是幽儿想学的。”    桃花眸里的笃定,让秦巫炘蓦地心定了下来,沉沉问道,“你可知,当初我为何会替你葬母?”    龙幽晗想了很久,摇了摇头,这个原因她倒从未深究过,但秦巫炘定不是因为可怜她,这她却是肯定无疑的。    “因为那时的你骄傲,从不认输,就是那股子执拗倔强的眼神,让我认定了你。”秦巫炘凉凉道,“幽儿,我给你抉择的机会,你想为我所用,还是与我并肩同行?”    龙幽晗怔怔地看着那伸向她的骨节分明的大手掌,刚劲有力,她果然是犹豫了,思索了许久,嫣然笑了笑,将自己的手放至秦巫炘的掌心,“爷,幽儿不争气,只想陪你同行。”    秦巫炘感受着手心微暖的温度,缓缓回握住,道,“等打完这最后一仗,我们就带上安嬷嬷,寻块世外桃源,过自己的日子。”    龙幽晗嘴角轻扬,“好。”    已是腊月,再过些时候该是小年了,可今年的秦府却没有以往的热闹喜庆,反倒一片死寂。    龙幽晗绣着鸳鸯戏水的帕子,却是心不在焉,稍不留神,手便又被针扎出了小血珠,这已经不知是今日第几回了。    龙幽晗看了眼还未绣好的鸳鸯帕子,想了想,将它重新拆了下来,递给了安嬷嬷,道,“嬷嬷,这帕子不要了,你替我烧了吧。”    这帕子是要等秦巫炘回来时,送给他的,可如今她已经不知是第几次被扎破了手了,这帕子实在是不吉利,还是改日再重新绣块新的吧。    “嬷嬷,你说将军的兵马现在到哪了?”龙幽晗迫切地想知道秦巫炘的消息,他已经许久没有来过书信了,她私底下派人去打探,却不知为何,始终无果。    安嬷嬷皱眉,心里犹豫着是不是该把事情告诉给龙幽晗,可再看眼龙幽晗日渐消瘦的脸庞,终归还是将话头默默咽下。    秦巫炘走之前,吩咐过她这个老妪,不论如何,除了他寄来的书信外,其余消息一概要将龙幽晗瞒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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