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红衣激动的睡不着了。    连理枝的花样子她是很早就画好了,可是该怎么利用玻璃做首饰呢?    玻璃又不是铁块,只要烧旺了炉子不断锤打便是,玻璃是易碎物品,稍有不慎就粉身碎骨。    一连几个夜晚,红衣都辗转反侧。    云韶府的女人们都在忙着打包上路的行囊,没人留意到她的反常。    而且宝镜不带她去,她也无甚可忙的,每天就逛逛市集,有一次路过一家卖琉璃的店,突然停住了脚步。    琉璃是佛家七宝,宫廷中的装饰多有琉璃,普通人用不起,所以这家店也是为达官贵人服务,红衣在门外徘徊很久,最后壮着胆子走了进去,店主见她年纪轻轻,疏于招待,只埋头算账,略略抬了抬眼皮道:“姑娘随意瞧瞧,有喜欢的,开口唤我便是。”    红衣没说话,只定定的盯着店主,一副倨傲的样子,店主没等到回应,复又抬头望了她一眼,见她神色不豫,一般只有贵族家的小姐才这么难伺候,红衣抛头露面,衣着又不够华丽,肯定不是。但这一身气度,又很难让人忽视,也许是便装偷溜出家门的......?店主想,一边走出去笑脸相迎:“姑娘有什么吩咐?”    红衣眼神清冷,口气凉凉道:“家主人让我来拿货。”    “敢问……”店主搓着双手,“是哪位大人府上?”    “光海君。”红衣想也不想,脱口而出。    店主愣了一下,才道:“大君的确有从小店订货,不过工艺繁复,暂时还没有做好,这个……”店主为难道,“还请姑娘代为转告大君,请大君再通融些时日。”    红衣曼声道:“那要拖延到什么时候?你说的轻巧,大君问起,我却要怎么回答?”    “这……”店主结巴道,“不瞒姑娘,这制作琉璃都要先建模,建模后请手艺人吹制,一不小心就容易作废,成品率极低。慢工出细活,也是为了保证大君的要求。”    红衣咕哝道:“是嚒?那带我去看看。”    “啊?”店主诧异,“那倒不是什么难事,就在鄙店后堂,只是污糟地方,恐姑娘嫌弃踏足。”  “总比我不知如何回复好。”红衣一锤定音,走在店主前头往里冲,店主只得快步跟上,打了帘子请她到后院去看。    红衣见到满院子的工人,全都专心致志的捣鼓手上的活计,红衣蹙眉,指着一个工人,不解地问:“他是在干什么?”    店主道:“正吹制呢,这是最难的步骤。建模后要按照客人的要求打造出一模一样的琉璃,还要有各色花纹,不能有一丝错漏,吹制是最复杂的,得控制呼吸。”说着,引红衣到一所门前,“这里头是保温窑,大君的东西已经做好,但要再过上四五天,等东西固定成型了,检查过后就能送到府上。”    红衣能感到门里的热度,当即退了一步,用手遮住半张脸,故作姿态道:“行了,我知道了,回去自会复命。”    店主点头哈腰道'是','是',一边送她出去一边问:“对了,过几日是由鄙店送去府上还是大君派人来取?”    红衣灵机一动:“你派人送到云韶府吧,大君也是为了哄宝镜姑娘开心。反正本姑娘是再也不来这里了。”    店主一拍掌:“啊呀,我就说呢,大君定做的是一面琉璃镜,原来是这样。”    红衣歪打正着,想笑,还要强忍着,兀自疾步向外走,怕再继续下去要穿帮。    出了店门,红衣一路小跑回云韶府,她终于知道要怎么做她的首饰了,开心的简直要蹦起来,至于玻璃,云韶府到处都是,她就地取材即可。    她满心欢喜的跟只小喜鹊一样回了房,拿了草稿在上面涂涂画画,做最后一遍修改,然后脑中大概有一个制作的过程。    待到了深夜,红衣趁所有人都睡着了,她看了一眼身旁轻轻打鼾的福如,悄悄地从被窝里钻了出来,趿上了鞋跑到了当初烟秀和宝镜比舞的地方,面对舞台的几幢小楼都是给权贵们下榻的。    为了观景,为了防风,也为了保暖,都安装了玻璃。    她想到就做,来的路上,早捡好了石头,还挑了一块特别大的,再环顾四周,确定没有人跟着自己,卯足了劲儿,抬起手臂将石块狠狠的砸向玻璃。    '哐当'一声。  玻璃应声而碎,从上面哗啦啦往下掉。    红衣退后一步,怕砸了自己。    只是天不遂人愿,明明她适才仔细观察过,没人跟着自己,但是她还没来得及捡玻璃,就听到一道女声响亮的喊起来:“来人呐,有人偷东西!快来人呐。”    霎时间,府中的灯悉数亮了起来,红衣心中大喊不妙,赶忙用手帕捡起地上的碎玻璃一块一块的往手帕当中塞,然后一包搁进怀里。    半梦半醒的护院闻讯赶来,朝着她的方向,怒斥:“什么人?!胆敢擅闯云韶府!”    红衣个子小,本来可以顺利逃走藏匿起来,可眼角蓦然瞥见一块大玻璃,她一咬牙,俯身抓住那块大玻璃才转身没命的开跑,压根没留意玻璃太尖锐,把她的手割出一道伤口,鲜血流了一路。    好不容易小跑回了寝房,钻进被窝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但是大半夜的,整个云韶府都被惊动了,梅窗也醒了,听说府中出了窃贼,便赶紧让所有人清点财务,看是否有损失。    禀报说并没有,护院们急于表现、邀功,说贼人仅砸了一块玻璃,还没来得及行窃,就被他们给吓跑了。    梅窗'哼'的一声从鼻孔里出气:“还好意思说?那贼人什么长相?朝哪个方向去了?为什么没有抓住?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吓跑不是不能耐,捉住人送官才是能耐。”    一席话,说得护院们吱吱呜呜的抬不起头,只有其中一个道:“回行首大人,我远远的瞧了一眼,个子很小,像是个女的。”    “对对!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我们来的十分迅速,她又不会飞天又不能遁地,按说没有时间逃到府外,此刻只要紧闭大门,必定能瓮中捉鳖。”    云韶府的伎女们登时慌了:“什么?贼还在府里?那可怎么好,我都不敢回去了。”    “还有一种可能。”烟秀懒洋洋道,“贼——根本就是府里的人,所以才能熟门熟路。若护院们所说属实……”烟秀压低声音对梅窗道,“个子小,那就不妨先从童艺身上查起。那些有客人,能营生的,真没必要大半夜行窃,不缺这个钱。”    训育妈妈也道:“烟秀姑娘说的有道理。”    “好,那就查。”梅窗大手一拍桌案,“把云韶福查个底朝天也要把人抓出来。”    然而几个时辰过去,护院们还是没能找到贼人的踪迹。直到天亮了,护院们才发现地上有血迹,一路朝着童艺们通铺的方向。    梅窗听说后冷冷一笑:“果然是那几个孩子?好大的胆子,传我的令,既然贼人受伤了,那就把府中所有手受伤的人都召集起来,不论男女老少。”    童艺们胆战心惊,福如也是一头雾水问红衣道:“怎么了?为什么大家都紧张兮兮的?    红衣睡了没多久,打着哈欠摇头说不知道。    不多时,总共十八个人被推到梅窗跟前,其中包括十一个杂役,六个童艺,外加一个岳红衣。  童艺们七嘴八舌的争相表明自己的清白:“大人,我们平时练琴,练筝,免不了都会割破手指,几乎没有不伤的,凭这个就说我们偷东西,可真是冤死我们了。”    至于杂役们,特别是厨工,弄破手实在是再平常不过了。    只有岳红衣,说合理也合理,护院们抓住红衣的时候,她正在洗衣裳。可说不合理,的确有点说不上来的怪异,起码她不能像童艺和杂役们一样说出理所当然的自证。    红衣望着梅窗,一点都不胆怯,伸出双手道:“行首大人,我平时也经常弄伤手,上回帮着制衣坊裁布,那么大一把剪子一下就刺破掌心,至今也没好,不是我找借口,是没办法,每天都要浆洗衣服,伤口始终泡在水里,好不了。”    人人都喊冤,自然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梅窗道:“那好,咱们捉贼拿脏,也别多说了,四下里搜,只要是不属于她们自己的东西,都有嫌疑,都交上来,给我一一说明来历,说不出的,就是今日这贼,给我逐出云韶府去。”    大家都无异议,宝镜不经意间侧头,瞥见张福如竟有几分难掩的暗喜,她神情复杂的看了一眼红衣,末了还是决定作壁上观。     谁知道玻璃最后是在张福如的枕头底下找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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