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子按约定,送红衣回到云韶府,并且远远地将她放下,怕别人看见。    红衣一回去,立刻到宝镜的阁楼下等着。    嘉善大夫已经起身,由始至终都用一种不甚满意,不屑一顾的表情看着宝镜。    年长的婢女们端着水盆子和栉巾鱼贯而入。嘉善大夫洗净之后招呼也不打便往外走,路过红衣身边的时候眄了她一眼,突然和蔼道:“你多大了?”    红衣没有回答。    嘉善大夫道;“哈!是个哑巴?我还没有尝过哑巴的味道,不知道是不是别有风味。”说着,干笑了两声。    宝镜忙赶过去陪笑道:“大人,一个哑巴而已,没得让您扫兴。”    嘉善大夫闷哼了一声,“说的好像你很让本官尽兴似的。”言毕,一甩一双袖子,大摇大摆走了。    宝镜躬身道:“您慢走。”    等嘉善大夫遥遥去远了,她才一手撑着墙壁摇摇欲坠,红衣赶忙过去扶住她,她摆手道:“我没事,你们都让我静一静。”然后将人都遣散了。    红衣没有离开,而是站在门廊上,她听到里面传来低低的呜咽声,显然是用帕子捂着。    红衣二话不说冲了进去,果然见到宝镜哭晕在床榻上,她上前拉起宝镜,宝镜再也忍不住,埋头压在红衣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得到世子的青睐!为什么只是一个嘉善大夫。我练习了这么久,弹琴弹的手都破了,练舞练的脚都变形,我只是想做王的女人,我是宝镜啊。”    “我的母亲明明梦见一面光可鉴人的镜子,我不该只是一个平庸的伎女。可我为什么要伺候这些肮脏的臭男人,如今我这一副残破的卑贱之躯——”宝镜开始摔屋子里的东西,“还妄想成为王的女人,简直是个笑话。”    红衣心事重重道:“……王的女人,哪有那么简单。”    宝镜露出一种近乎癫狂的神色:“世子就是未来的王!世子他洁身自好,别看他经常出入风月场所,但他从不像其他人那样,也不是烟秀口中的,是她的入幕之宾。他每次来找烟秀,只是让烟秀在一旁弹琴罢了。我伺候过烟秀一段时间,对这些事情瞭如指掌。”    “大王年迈,世子就是未来的王,做世子的女人等于就是王的女人,我知道,凭我的身份不可能成为宫中的内命妇,可即便不能进宫,身为王的女人,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够随意践踏的。”    “原来如此。”红衣不忍心告诉宝镜,其实昨夜发生的事,世子什么都知道,什么都看见了,这时候只能给她打气,否则指不定宝镜破罐子破摔。她拿出一块帕子递给宝镜道:“那你更不应该放弃,也不应该哭,起码现在还不是哭的时候。”    红衣苦笑:“我母亲去世的时候我都没有好好的大哭一场,这点挫折,你怎么可以哭?”    红衣的两个眼睛下边有淡淡的乌青色,显然熬了一夜,斟酌几番,终于开口道:“宝镜啊,我有些话想对你说,可能有些冒犯,如果你生气,我也没辙,但我句句实话。我想了一晚上,我觉得烟秀和行首大人的话不是一点没有道理的。既然选择了这条路,不能回头,而今又木已成舟,那就要成为她们当中最好的那一个。烟秀之所以那么多年无人能取代,就在于她无论身在怎样的处境,哪怕被大人们灌酒灌的第二天起不来床,她都没有放弃过自身的技艺,每天坚持训练。难度那么高的鸣鼓舞,她一点都没有生疏。不管是宫中饮宴,还是面对大覃来使,烟秀都举足轻重,不可或缺。她不仅仅是云韶府的门面,更是整个仙罗的门面,因此就算她拿腔拿调,甚至对着大君们趾高气昂,宫里的人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云韶府还要供着她。要想让别人看得起你,首先得把自己变得重要。你也一样。只有让自己变得高不可攀,才能让他们所有人为你趋之若鹜,为你痴狂。你才有能力像烟秀一样将人拒之门外,你才有能力挑三拣四。所以之前行首大人要你不断苦练技艺,真的是为了你好。”    红衣轻轻拉了宝镜的手:“听我一句劝,待会儿到行首大人跟前认个错,我陪你一起去。从今以后我会作为你的随从,你要是嫌苦,我陪你一起练舞,你的琴弹不好,我就当你的耳朵,直到你成为整个仙罗无人可以匹敌的伎女。”    宝镜暗自垂泪,沉吟了半晌,咬牙答应道:“你说的对,我已经没有退路了,要想活的漂亮,我只有站到高处。”    红衣将她扶起来,替她洗脸,梳妆打扮干净,看着铜镜里美丽的宝镜道:“你想通了最好。”    于是从那一天起,红衣就陪着宝镜一起学琴,一起练字,一起作画……    训育妈妈向梅窗回禀的时候,高兴道:“大人,您的目的终于达到了。这样一来,那个丫头就会跟着宝镜接受所有的训练。”    梅窗欣然点头:“这个孩子个性坚硬刚强,我要是强迫她去做这些事,只怕她会咬舌自尽也说不定。现在这样挺好的,她以为和她的好姐妹一起是在帮人,总有一天她会知道他眼中的姐妹一定会害了她。”    “还有……”梅窗狐疑道,“听说世子有一天从府里带出去一个女人,查出来是谁了吗?”    训育妈妈一脸为难:“夜里走的时候,护院们看世子脸色不好,没敢开口,而且被世子宠幸这种事总是可以拿来炫耀的吧?但第二天竟没听人提起。”    梅窗眉头紧锁,自言自语道:“怎么会有这样的事……世子莫名其妙带走云韶府的女人却秘而不宣?!不对劲。”梅窗摇头。    “那你知道第二天有谁是一大早从外面回来的?”梅窗问,“这样一来,不就一清二楚了?!”  训育妈妈道:“老早查过了,第二天根本没有人从外面回来。哦,也不是,岳红衣出去过。说是去早市替宝镜准备一些沐身粉。”    “哦?”梅窗的眼睛亮了起来。    训育妈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是……且不说世子不认识她,就算认识,她也还是个孩子,怎么可能……”训育妈妈小声嘀咕,“世子又不是禽兽,下得去手吗。”    梅窗觉得逻辑上的确说不过去:“是啊,真是奇怪。”    训育妈妈道:“大人,要不先观察一阵子吧,世子要真在云韶府真的藏了一个女人,总有一天会露陷,瞒不住的,天下就没有不透风的墙。”    “也只有这样了。”梅窗长出一口气,抚着额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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