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衣吓坏了,以为行首大人把宝镜带走了,急忙健步如飞的冲到行首那里。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  梅窗正和训育妈妈说着话,就听到红衣在屋外不知死活的高喊:“宝镜——!宝镜!”    梅窗扶了把额头,用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道:“这孩子聪明的时候是真聪明,可一犯起轴来让你简直没法相信她会那么傻。”    训育妈妈接触了红衣一段时间,对她也有一定的了解,回道:“有赤诚之心的人才会这样。大人您不就是喜欢她这一点吗?”    梅窗似笑非笑:“赤诚之心?!”  “不管是谁,有一颗赤诚之心,都会受伤的。”    话音刚落,训育妈妈还没来得及起身去把门打开,红衣已经冲了进来,浑身湿漉漉的,上气不接下气的问:“大人,您把宝镜带哪里去了?您就饶她一次吧。”    梅窗幽幽道:“我可没把人带走,是她自己出的柴房,你看,她连一晚上都熬不过去,你以为她有多硬气?你太高估宝镜了,她不过是想坐地起价,吊高来买。你以为她跟你一样吃的起苦?”    “不是的,她是真的害怕,您信我。”红衣圆滚滚湿漉漉的眼睛望着梅窗,认真道,“她比我大不了几岁,可嘉善大夫却——她害怕是正常的呀。请您多多体谅。”红衣跪地叩首。    梅窗拆下一支簪子,在蜡烛上划了一下,自顾自道:“我骗你干什么,有必要吗?人,是自己走出去的。诚如你所言,她也许真的害怕,但害怕吃苦,落魄,不能锦衣玉食,和害怕伺候嘉善大夫比起来,她更害怕前者。这一点,你始终没有看清。”梅窗把红衣扶起来,抬袖轻轻擦拭着她额上的水珠:“你那么聪明,但你一点不会看人。”    “她值得你为她这样吗?”    “刚才她甚至想要出卖你来保全她自己。我若是同意了,这会子水生火热的就是你,你哪儿还来的闲工夫替别人操心?多担心担心你自个儿吧。傻丫头。”    话毕,红衣就被训育妈妈给拉了出来。    训育妈妈道:“好了,不要打扰行首大人休息。宝镜是自愿去服侍嘉善大夫的,行首大人没有对她做任何事,也没有逼她。”    红衣不可置信,睁着大眼睛又问了一遍:“真的吗?”    训育妈妈点头。    红衣再一次一头冲进大雨里,一路跑到了宝镜的阁楼下,屋内刚好燃着恍恍的烛火,嘉善大夫喝的酩酊大醉,还不忘手舞足蹈,年迈的身影从窗户里透出来,像一头怪异的野兽。    宝镜已经脱了外衣,准备拉上帘子,赫然见到红衣杵在外头。两个人隔着一道玻璃互望,红衣突然哭了起来,眼泪顺着脸颊慢慢地往下滑。    宝镜捉着帘子的手一紧,颤声道:“哭什么?”    “你为什么不叫醒我?为什么偷偷摸摸地走?”红衣不死心的问。    宝镜走在门槛边上,垂眸道:“我没脸见你。”    “我自己选的路,我要是反悔,传出去只怕不知被说成什么样子。而且……”宝镜看向红衣,目色深不见底:“这不也是你让我走的路?”    她看着红衣笑的凄凉:“试想想若没有我,你和张福如可怎么办。”    “我们不用你管,我总能找到出路,我讨饭也行。”红衣抬手抹了把眼睛,“你说,你告诉我,是不是谁逼你?”    “要说有人逼我……”宝镜抬头长吁一口,“那就是老天逼我,命运逼我。”    红衣终究是个心软的人,宝镜试图把她推进火坑里这件事,她一下就给忘了,她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一个姑娘就这样被人糟蹋。她站在雨中,双手握拳,不敢进不敢退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有满腔的无奈和伤心:“你不是说,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吗?”    宝镜对她微微扯了扯嘴角:“这种傻话你也信啊……”    “你刚才就是这么说的。”红衣一口咬定。    “红衣啊,不要试图和命运抗争,你斗不过他的。有时候,我们就得认命,这是我的命,我认了。你呢,也不要再顽固不化了,不要和行首大人对着干。你看看你,有姣好的容貌,也很有才华,总有一天,你会成为比我和烟秀更出名的伎女。”    “不。”红衣坚定的摇头,“我不信命。”    宝镜无话可说,身后传来嘉善大夫的催促的声音,她忙转过头去热情地招呼,顺手把帘子彻底拉上。    红米站在雨中,雨一直下,在地面上积成洼,她始终没有离开,直到有人撑了一柄油纸伞过来,遮在她的头顶上,道:“你这个小丫头,怎么这么傻呢!路是她自己选的,谁还能强迫她不成?她不自殇,你倒替她哭起来了。”    “风凉话。”红衣侧头冷冷看着来人,“世子你位高权重,自然不能理解我们这种升斗小民用尽全力拼搏都无力回天的心情。”    世子还想教育她,但见她哭的一头一脸,有些不解,低头一望,自己不知不觉竟一脚踩在水洼里了,踩碎了污水里倒映的一轮月亮,银色的圆盘被碾的稀稀拉拉。    他'啊呀'一声,退开一步,真是……靴子都脏了。    却见红衣还望着水洼哭,他'喂'了一声:“丫头,你该不是傻了吧?”    “为什么?”红衣喃喃道。    “什么为什么?”世子伸手摸了摸她额头,“病了?”    “为什么我们的命不在我们自己手里?想要掌握自己的命运有那么难吗?”    世子被问的哑口无言,脸色渐渐有些沉重。    “你帮帮她吧。”红衣蓦地抬头,泪水盈盈的双眼里饱含着希望,真切的看着世子,“现在只有邸下您可以帮她了,我求求你。”    世子郁闷:“可我不喜欢她啊。”    “不喜欢……”红衣身子一晃。    “不喜欢也不要紧,只要您开口就行,嘉善大夫年纪太大了,你忍心看着她被……”    红衣拉住世子的袖子,不住的哀求,世子还是摇头:“我承认我出入这里给人不好的印象,但我不狎伎。确确实实。”    红衣松开了袖子,往后退了一步,世子还想替她打伞,被她挥手婉拒,红衣道:“世子邸下,你知道那天在四方会馆我为什么情愿跟容均走,也不跟你吗?”    “不是因为你是仙罗人。”红衣自问自答,“而是因为你在威胁我。”    “我没有。”世子辩解道。    “你有。”红衣肯定的望着他,“也许你自己不觉得,但你就是在威胁我。你明明可以救我娘,但你非要等我说跟你走,你才肯出手。我不说,你就眼睁睁的看着他们那样对待我娘。我娘本来可以不死的,你可以救下她的,只要你一句话。但你没有,你是世子,是权贵。你高高在上,我们这些人在你眼中,命如蝼蚁,死一个对你来说算的了什么?我们萍水相逢,你想着买我回去好玩,所以不打算出手救我娘。今天也是一样,你冷眼旁观,不肯帮一个姑娘,但其实这根本是你一句话就可以办到的事。更何况,那个姑娘可能还心仪于你。试问一句,如果今天在里面的是你的姐妹,又或者是其他翁主,你还会袖手旁观吗?”    “你不会。”红衣肯定道,“这就是我和你的不同,世子邸下,我们不是同路人,以后大家见着面,还是装作不认识的好,我身份卑贱,不配认识您这样尊贵的人。”    世子面露不悦:“我说你这丫头为何要强人所难?难道所有自甘堕落的伎女,我都要对她们负责?”    “你以为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出淤泥而不染?”    “淤泥?”红衣气的冷笑,“你把她们比作淤泥?她们是淤泥那你们是什么?你们这些臭男人还不是巴巴的来!一群臭不要脸的男人,玩弄女人,居然还说女人是淤泥,你们很清白吗?不就是有几个臭钱!”红衣抬着下巴,盛气凌人道,“你们连淤泥都不如。”    “没错,关于她自己踏入教坊这件事,是她的问题。但世子——”红衣正视他,淡漠道:“你身来就是世子,不是每个人都像你一样,有很多选择。她们中的大部分,都没得选。”    红衣说完,头也不回的踏入雨中。    “你,你,你——你回来!”世子对着红衣的背影气的跳脚,见红衣固执的一往无前,赶紧追了上去,一把抓住红衣的手道,“走,跟我去个地方。”    “你干什么!”红衣愤怒的甩开他的手,“你别碰我。”    世子又去抓她:“你跟我去个地方,先跟我去个地方再说。”    红衣的脾气上来了,再不复那唯唯诺诺,谨小慎微的模样,见世子强行拉着自己走,她低下头对准世子的手就是一口,世子‘嗷’的一声,“你这丫头怎么下得去嘴!你属狗的吗?!”    整个仙罗,巴结他的人数都数不过来,她居然敢咬他?!    世子按了按手,眸色一沉:“我还不信治不住你了。”    世子把心一横,从后面把红衣懒腰一抱,直接扛在了肩上,带走了。    红衣张口要叫,世子道:“你叫,你把人都叫来了,有你好看的。”    红衣只得住嘴,心中暗恨。    世子扛着红衣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云韶府,红衣全程用手捂着脸,所以当值的只以为世子带走了一个姑娘,但具体是谁,没人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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