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启文送女朋友回家,送到楼下,又舍不得,两个人正在那里忘乎所以,吧唧吧唧交换口水的时候,被纪远方看到了。  韩启文女朋友顿时脸涨得通红,甩下一句“明天见”,就羞涩着跑了。    韩启文推推眼镜,斯斯文文地叫了句“远、远、远哥”。  那时候的韩启文,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些结巴。  刚才情急之下,喊了纪远方的名字,现在赶紧改口。    纪远方嘴角抽搐了一下:“吃宵夜吗?”  韩启文怎么敢拒绝?  纪远方带着韩启文去了一家烧烤店,要了好几串羊肉串,还有韭菜……  “远、远、远哥,少、少吃、少吃韭菜。”   纪远方:“……”    “你女朋友哪个高中的?”    韩启文双手端端正正地放在膝盖上,十分拘束,老老实实回答:“就、就、就我们、楼下……”    纪远方听着实在吃力:“韩启文,好好说话。”   韩启文推推眼镜,一副无奈的样子。  真不是他不想好好说话!  韩启文这个人有点怪。得了不少演讲比赛,辩论比赛的奖,但是,一下台,生活中,就结巴。    但是,纪远方知道,还有个方式让韩启文好好说话。  纪远方给他叫了两瓶啤酒:“先喝酒,喝完再聊。”  韩启文酒量不好,三杯下去,人就有点晕乎乎了,但是,有个好处,变话痨了,说话也利索了。    韩启文想拉纪远方的手,被纪远方无情且嫌弃地甩开了:“远哥,虽然你经常用武力威胁我,但是,我知道,就你,没有看不起我。真的,三年室友,承蒙你照顾,感激不尽。”    韩启文的妈妈,是开按摩店的。有人说,韩启文的爸爸不是他的亲爸爸。总之,恶意的揣测不乏有之。    纪远方听着韩启文的真情流露,怎么那么——做作!  趁韩启文还没有痛哭流涕,赶紧打断他:“行了,先说,你怎么表白的?”  纪远方内心不愿意承认,可是,在追女生这件事情上,韩启文确实捷足先登了。    韩启文打了一个酒嗝:“表白?远哥,你要跟谁表白?”    “没有。我是问你,你怎么表白的?”    “我?”韩启文摇摇头,脸上泛着得意的笑容,“是……是妍妍跟我表白的。”    纪远方一时有点懵,打量了一下韩启文,还是没发现,他哪点值得人表白的。    “呵呵,我也没想到,高考结束那天,她把我拉到学校的湖边,还……”韩启文连说带笑,竟然有几分羞涩起来。  他抹了抹嘴,好像在回忆什么:“还把我摁在墙上强吻了。”    纪远方当时正喝着啤酒,没稳住,一口酒喷出来,喷到了韩启文……脸上……  现在的女生都这么主动了吗?  他顺势想象了一下,如果秦松玥把他摁在墙上的话……    “远哥,有你这么夸张的吗?”韩启文抹了一把脸。  “对不起,没忍住。”纪远方抽了纸,帮韩启文擦了擦。    “远哥。我都听到了。”韩启文又打了个嗝。  “听到什么了?”纪远方被韩启文莫名其妙的一句弄得糊涂了,以为他在说醉话。  “你不想出国了是不是?你爸骂你了是不是?你有喜欢的女生了是不是?还没表白是不是?我就知道,你这人——”韩启文又打个嗝。    纪远方有点后悔了,喝完酒的韩启文,不仅说话利索了,胆也肥了不是吗?  他倒要听听,韩启文还能说出点什么来。    “你这人特喜欢端着,偶像包袱太重——”  “喜欢人家,就应该直白一点。”  “做人要坦诚!要——要——follow your heart——”  “你就该学学我们妍妍,直接——直接把人——摁墙上——”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喜欢谁?”    韩启文一连说了不少话,纪远方本来随便听听,心里还在不屑暗嗤,你韩启文懂个屁。  我这叫战术,战术懂不懂?    结果,听到韩启文说知道纪远方喜欢谁的时候,纪远方有点乱了方寸,捏着酒杯的指尖,微微收紧,一颗心都吊到嗓子口了。  简单地回忆了一下,他那天,应该没说秦松玥的名字吧。    纪远方不动声色,默默喝着啤酒,不搭腔,继续听韩启文絮絮叨叨。    “有一回半夜,我起来上厕所,你说梦话了……”    纪远方大惊失色,有点忐忑不安,不知是酒劲上来,还是他慌乱的,觉得耳朵辣辣的,热热的。  他说梦话,他怎么不知道?    “你喜欢……你喜欢……”  纪远方一舜不舜地盯着韩启文,神情紧张地看着他一张一合的嘴巴。  结果,韩启文没说完,就晕倒在酒桌上了。    纪远方吞了口口水,斜睨了一眼韩启文。  心情就像过了一个山车。  他不耐烦地踢了一脚韩启文:“韩启文,起来,我送你回家。”  韩启文是真喝醉了,一点反应都没有了。  “韩启文,你家在哪?”  韩启文像一具尸体,依然没有反应。    纪远方心烦意乱,嫌弃地拖着韩启文,到附近开了个标间。  把韩启文扔在床上以后,自己去洗了个澡。    夜里,韩启文在旁边打呼。  纪远方踢了踢被子,一个人在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思考着,到底要怎么跟秦松玥表白。    这样转辗反侧到了凌晨,觉得浑身燥热,口干舌燥。  起来,喝了口水。  窗外已经是鱼肚白的天空。    *    纪远方睡不着,一大早就顶着黑眼圈,在秦松玥打工的便利店附近,找了家早餐店坐下吃早餐。  正好可以看到便利店的大门。  他早上已经去便利店转过一圈了,收银的还是沈晓雯。  他不知道秦松玥什么时候来上班,只好在早餐店守株待兔。  等了一上午,秦松玥也没出现。    纪远方坐不住了,又去买了瓶矿泉水。  沈晓雯认出他是秦松玥的朋友。  纪远方在便利店转了几圈了,都快把便利店里所有的商品都看了一遍,结果,秦松玥还是没来,只好问沈晓雯:“秦松玥今天不来吗?”    沈晓雯正在整理货架,其实她早就注意到纪远方在店里逗留许久,要不是知道他是秦松玥的朋友,她都要怀疑,他是另有目的了。  搞了半天,原来是想问秦松玥今天来不来。  沈晓雯心想,这人真别扭,早说不就好了吗?磨叽半天。   “松玥今天请假了,替他爸爸拿药回去了。明天下午才回来。”    纪远方脸上的失落不言而喻。  好吧,明天下午才能见她了。  于是,不情不愿地回了自己家。    *    第二天,杜雅清正在客厅里整理东西。  纪远方起得晚,拾掇了一番,刚想出门。杜雅清叫住了他:“远方,你要去哪里?”  “我约了朋友。”纪远方拿起桌上的牛奶,喝了一口,舔舔嘴唇。  杜雅清脸色一变,有些不满:“你忘了,今天要去外婆家。”  纪远方是真忘了……  “快收拾一下东西,我们马上出发。”    纪远方心想,那他今天不就见不到秦松玥了?  不,是好几天。每年暑假都要去外婆家,而且一去就是好几天。  但是,外婆家又不能不去。  杜雅清只有这周有时间,也不能换时间。  纪远方心中虽万般不情愿,但也只好服从杜雅清的安排。    杜雅清开车,载着纪远方和纪远辰去乡下,从市中心开到山里。  路上,关心了一下纪远方的学车进展:“远方,你什么时候开始练车?”  纪远方闭着眼睛,懒懒地答:“下周吧。”  杜雅清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后座的两个儿子:“赶紧学。出了国方便。”    纪远方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语气不凉不酸:“妈。我跟爸说过了,我想在国内读本科。”    杜雅清神色骤变,立刻变得警惕而严肃,怪道:“那怎么行?好不容易申请到的。你想想,多少人想去都去不成。之前不是说的好好的吗?好端端的,怎么说不想去就不想去了?”    纪远方申请的是美国排名前几的学校,每年招生名额有限。纪远方通过申请后,杜雅清和纪正容都松了一口气。    纪远方冷笑了一下:“我不去。我觉得国内挺好。”    “你别任性。这件事,由不得你。远方,你以后就知道,我们是为你好。”    瞧,父母一句“为你好”,你还真不能反驳,否则就是叛逆,就是不孝。  可是,我们是人,又不是机器。脑袋里有想法,有感情,有冲动,压抑不了,怎么办?不然,你把我头割下来好了。    纪远方觉得很累,不想说话,不想跟他妈妈继续争辩。    双方对峙,一路无话到了外婆家。  因为是山里,手机都没信号。  纪远方在山里过了几天清净但无聊的乡野生活。  以前他还挺享受乡野生活的,可是,今年不一样,在那车水马龙的市区里,有他时时刻刻想见的人。     *    星期六晚上才返回市里。  要不是因为有谢师宴,杜雅清估计还想多住几天。  一回到家,杜雅清还弓着腰在门口换鞋子。    纪远方已经着急忙慌地放下行李,衣服都没换,又打算出门。    杜雅清有些不解地问:“这么晚了,你还出去?”  纪远方愣了一下,敷衍道:“同学找我唱歌。”  杜雅清本来就因为纪远方不愿意出国的事还在不满,现在看到他吊儿郎当的样子,愈加不满,颇有微词:“你说,放假才几天,你都几次夜不归宿了?”    纪远方也不示弱,懒懒地回:“妈,高考都结束了。”    杜雅清走过纪远方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循循善诱:“那是别人。我可听说了,美国那边大学不好上,你暑假也不要太松懈。”    纪远方本来心情没那么差,一听杜雅清又提起去美国的事儿,拂然不悦,怒意在心中不断积聚,憋着没发作,眼底是暴怒前的血丝。    为什么他们就是不愿意听听他的意愿呢?    杜雅清还没有意识到纪远方的异样,还在“苦口婆心”:“别以为你在这里能拿年级第一就能松懈,能申上这所大学的,哪个是省油的灯。今天太晚了,不要——”    纪远方实在有些不耐烦了,没等杜雅清说完,怒吼着摔门而出:“妈!我说了,我不想出国了。您就别费心了!”  杜雅清先是震惊,继而被气得不轻:“纪远方,你给我回来——”  纪远方权当没听见,毅然决然地跑进了夜色中。    傍晚的时候,天就阴沉沉的。此时,已经开始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来了。  纪远方来到便利店,秦松玥不在。  他看了看手表。  她下班了。    顺着上次送秦松玥的那条路,走到她宿舍楼下。  倚着墙,待了一会儿。  也没想着真能见到她,正打算离开的时候,秦松玥手里举着一个甜筒,一跳一跃地回来。    纪远方在一个暗处,秦松玥没注意那里有人,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手臂突然被人抓住,着实把她吓了一大跳。    “别怕,是我。”纪远方从阴影中走出来,语气中尽是疲惫。    秦松玥认出来,是纪远方,才松了一口气。    自从那天纪远方送她回来以后就消失了。  本来以为,纪远方可能有点喜欢她,但是他消失了几天,秦松玥就有点怀疑自己会错意了。  可是,今天这么晚了,纪远方居然又出现在她楼下,而且,他似乎有点反常。  怎么说呢?  和平时意气风发的纪远方有点不同,甚至看上去有点憔悴和落寞。他的头发,被雨打湿了,凌乱地贴着,眼底藏了一抹青色,双眼无光,像个无助的孩子,仿佛有什么厚重的心事。  她不曾见过这样的纪远方。  秦松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肠子打了结,难受得紧。    “纪远方,你怎么了?”她小心翼翼,温声细语地问他。  丝丝缕缕的雨,这样下着。  落在她的肩上,雪白的胳膊上。  今天的雨,倒有点像春天的雨,缠缠绵绵,清清凉凉的,很舒服。    纪远方捏着秦松玥的手腕,她的手腕,细细的,滑滑的,仿佛一捏就能碎。  隔了许久,纪远方才记起来要回答她的话,声音疲惫而遥远。    “我能上去坐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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