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他叫齐天秋,出生在除夕夜。  三年前入住清河院,被单独关在院落里的某一栋楼,至于是哪一栋……  也许只有工作人员才能知晓。    天秋的生活一度很平静,每天反复的看雪,吃药,画画,同心理治疗师、医生聊天。偶尔他们做量表评估的时候,认为他病情好转,他就能拿到手机和外界联系。    虽然手机在手,但警惕的他并不会浏览网页,也不会在手机里的备忘录留下点什么,因为手机在他手上只是象征性的,给一下,迟早得交回去,手机里留下的痕迹也一定会被那些像要吃人一样的红眼睛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解析。    警惕久了,感叹的多了,也就不那么敏感了。偶尔他还是会登录一下那个长满荒草的社交平台,发表一下当天季节的条文,给他们看点好玩的东西。    在他看来,这个行为可以称为双赢。    他喜欢这样轻松的生活,可干他们这一行的,分析人的心理与行为,发现他们的‘小白鼠’不喜欢群居生活,每天独处,面无表情的创造艺术,这艺术还是他们无法参透的,这该多惨,没有工作,没有乐趣。    如果对方装载着有趣的灵魂,他们一定很高兴。  可偏偏,这种东西他没有,他那有趣的灵魂早在两年前就死透了。    当然,就算是生活在精神病院的封闭式病区,生活也不可能只有风平浪静,偶尔也有个例外。  他有一个不打不相识的‘朋友’,这个朋友,每月一次的放风时间总会来招惹他,原因是他说他长得漂亮。    年轻的男孩子不止肉体好看,骨子里的热血还未经历过岁月的蹉跎和磨练,打起架来跟不要命似得,更不怕疼。    天秋总会因他而被没收手机,减少放风时间,且主治医生找他谈话的频率达到新高峰,后来,他们的放风时间被故意错开。    再后来,那位朋友找到机会上天台。  他的生活再度恢复平静。    一周前,他的主治医生林良转告他,他测试的量表评估和体检报告都在指向好的趋势,经过多方的商量,他们认为小白鼠该试着走出常年封闭的实验所,晒晒外头的太阳,测试这次的耐力到底能挺多久。    但小白鼠本人早已习惯独居时快意潇洒的生活状态,不是很喜欢这种集体生活在一起的生存方式,他宁愿死的悄无声息,连骨灰渣渣都不剩,也不想死在众目睽睽之下,麻烦大家替他收尸。  他打定主意等过几天得跟林良提议他要搬回去。    他喜欢一个人生活。  对。    他面无表情的嚼着食堂提供给进食障碍患者(厌食症)的餐饮,之前吐的太过严重,导致他对食物有一段时间的抗拒,出来前两天才解除警报,但林良规定他吃这边的餐饮是因为他目前过分瘦弱,而这边的餐饮区是根据病人度身定做的,他得靠腕带取餐。    倒没什么所谓,对他来说吃什么都是为了生存下去。  也只有这一个作用罢了。    吃什么都无所谓,但吃什么都得细嚼慢咽才行,如此有助消化,尤其他刚从躁狂期解脱出来,躁狂期才短短两周时间,他已经暴瘦十二斤,接下来还要换新的药组,换药反应太过煎熬,会暴瘦增肥都说不定。    在护士姐姐的监视下,好不容易把食物吃到见底。  好累……    他咬着吸管,吸着能全力,准备休息休息再走,他今天还没有画画,没有健身,没有找咨询师谈话,更没有写行为日记。怎么吃个早餐就累了呢,难怪第一餐林良就吩咐人给他准备能全力。    天秋漫无目的的目光无处安放的瞟,忽然捕捉到一道身影,印象中有些熟悉,可刚回到平常期的他,记忆储存的空间十分混乱,找不到一丝一毫关于此人的痕迹,脑子又没法自动对焦,他敛下黑眸。    罢了,料想他平生和女人相处的次数就少得可怜,怕是心里那只黑狗出来作怪骗人。    他休息好,动身就走。  刚走出拐角就撞到个胖胖的小男孩,吓他一跳。    小男孩扶墙站稳,抬眼看他,眼珠子亮亮的黝黑,“小秋哥哥?”  天秋顿住,“你认识我啊。”    小男孩忙不迭点头,“认识认识,我去年新年就见过哥哥你!那会儿你还弹贝多芬给我们大伙听,可热闹了。”    他心下了然,“你想再听我弹琴啊?”  小男孩再次重重的点了个头。    天秋只得摸摸小男孩的头,温柔道:“可是哥哥现在已经弹不来你们喜欢的贝多芬了。”  “……为什么?”    “因为记性不好,看琴谱也没法集中注意力,去年还能弹几首一般的曲子,今年什么都弹不了了,对不起阿。”他十分坦然道。    “啊,好可惜。”黝黑的瞳孔中不无失望,但他立即打起精神,“哥哥我们是真的喜欢你哦,不是你弹起贝多芬我们才喜欢你的,况且你弹贝多芬只是护工姐姐们临时起意,但我是因为你才开始听贝多芬的啊。”    他散漫的笑了笑,“真的吗?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李志森,木子李,士心志,三木森。”    “挺好的名字。”他想了想,“那这样吧,明天傍晚,也就是下午四点的时候,你到食堂后面那栋楼去,那里有一个隔音室,你可以邀请你的朋友一起来,到时候我弹琴给你们听。”    离开食堂后,他打算先去画画,外面下起鹅毛大雪,他将里头的防风衣拉链拉到下巴处,又将羽绒服狠狠往里裹,连气都不敢随便倒吸,生怕透心凉。    他进到电梯中,取出电梯卡识别按下七楼。    这栋楼的七楼是儿童特殊病房,面向的病人大多数是自闭症,且大多不是儿童,他们之中有一些成年人严重到完全没有语言功能,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精神世界当中。    特殊病房,顾名思义,不能随便自由出入。    他之所以能,还是林良打过招呼,且他拿到的电梯卡,门卡都设置了限制,只能去往一楼和七楼,只能开七楼三室的电子门。    天秋回到临时住处,暖气扑面而来,他把身上累赘的衣服脱下来,从卷轴笔筒里抽出2b铅笔和台面的画本坐到单人沙发上,开始打线稿,就在落笔的那一瞬间,如浆糊僵住的大脑像被警钟敲响,浆糊们被警铃大震受到惊吓产生质的分离,脑海中关于那个熟悉身影的一切渐渐明晰起来。    倒也没有多震惊,他从小到大连见到陌生人的次数都很少,最多的就是只有一面之缘的家庭教师,她是他所见过的硕士生中最年轻,也是最打眼的一个,来教英文,拿着外国知名学校的毕业证与几份语言证书来应聘,可惜此人没什么耐心,面试成功后就没有结果了。    原来这么聪明的人也会进精神病院。  他抱着画本,若有所思着。    忽然连画画的心思都逐渐丧失,他掏出置放在窗台上的手机,打开播放器,一整个歌单都是纯音乐,只有第二个歌单中略有不同,是一首日语歌。    天秋的手指凭空感受着乐感,奏出几个音,紧接着为自己的僵硬而感到麻木。    片刻后,门外传来滴的一声,门自动弹开。  是护工走进来,她端了一杯热牛奶进来,搁到他面前,“你该去做个人治疗了,林医生认为你该多和其他人交流。”    他抿着唇,“我有啊。”    护工:“你看上去有点迷茫,不如去找医生聊聊天,问问题?看能不能从医生那儿找到答案。”  “知道了。”    他撇下笔和画本在沙发上,重新穿上羽绒服,亦步亦趋跟出去。    躲不过。    他可以不去团队治疗,但个人治疗再不去就说不过去了。    况且个人治疗只是和医生尬聊二十分钟罢了。  有何不可,他想。    天秋在椅子坐下,惯例问完一些问题,做完评估后,医师与他拉家常,“秋,你有没有试过喜欢姑娘?”  “没有。”  “不想试试吗?”  他微不可察的皱了皱眉,“没兴趣。”    医师宛转道:“也许喜欢谁,对你的病情有好处。”  “喜欢男的也会对病情有好处么?”    医师耸肩,“无论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只要你学着如何去爱,那都会对你的病情有极大的帮助。”  他不吭声了。  医师又道:“你我都知道,你的根本原因。”    天秋掀起眼皮,懒漫的瞧他,“爱有那么重要么?人缺失爱,身体就一定会出毛病?”  “当然不。”  “你和林良,一个个,劝着我去尝试爱,万一我被女人渣了怎么办?”  “嘛。”医师摆手道:“爱这种事的确需要从长计议,先做朋友也是可以的,求你了,你就试试吧。”  他深吸一口气,终于受不了,“试试就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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