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曼春赶到107所,秘书小张立刻迎了上来:  “所长,中央来了两个人一定要见你。”  “中央?”汪曼春面露疑惑。  小张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他们拿的是公安部的小绿本。”  汪曼春神色一凛,点头随她步入会客室。  听到动静,坐在沙发上翻报纸的两人齐齐抬起头来。他们都穿着时下千篇一律的灰色干部制服,年长的大约五十来岁,看似和蔼,眼中却隐隐透出股阴戾之气。年轻那位三十出头,满脸的狂傲不耐已然掩饰不住。  汪曼春摆出歉然的微笑,礼貌客气地对他们伸出了手:“真是对不起,我今天请假,不知道二位同志要来,让你们久等了。”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们没有事先打电话就冒昧登门,害得汪所长请了假还要赶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  年长的同志连忙满脸堆笑地上前跟她握手,一面出示证件一面介绍道:“我姓姚,这位是小李同志。我们是公安部下派来上海从事肃反工作的。”  他殷殷拉着她的手直至说完话才放开,而旁边的小李则是敷衍地草草一握,便又径自坐了回去,盛气凌人俨然一副大领导模样。  “啊,是姚主任和李副处长,有失远迎了。”  汪曼春流目一扫,已将彰显权力的小绿本上的信息尽数记牢,不卑不亢地招呼道:“来,请坐请坐。小张,再为两位同志加点茶来。”  “汪所长不必客气。情报、公安两大部门本就是一家,都是革命同志嘛,没有门派之别。”  礼节性的寒暄过后,汪曼春切入正题:“不知两位同志来到107所,究竟有何贵干?”  “是这样的——”  姚主任端起茶杯略作沉吟,斟酌着措辞慢慢开口:“据查,你们的副所长兼电讯处处长朱徽茵同志,早在汪伪时期,便是上海地下党的潜伏人员。”  汪曼春戒心大起,表面不动声色淡淡道:“是的。小朱同志当时潜伏在汪伪特工总部侦听室,曾经是我的下属。有什么问题吗?”  “她不是你的下属。”一直沉默的小李突然毫不客气地反驳:“朱徽茵当年另有上级。严格说来,你们应是毫无关联的两条线。汪所长若故意向我们提供不实信息,可是要负责任的。”  汪曼春面色一沉,目光凛凛尚未开口,姚主任已抢先板起脸厉声教训:“小李,怎么讲话呢?还不快给汪所长道歉!”  一面对汪曼春赔笑解释:“年轻人心高气盛说话冲,都是我教导不利,还请汪所长莫要见怪。”  他脸上带笑,却不见丝毫真诚。一双狼一般毫无温度的眼睛在她身上逡巡不止,令人极不舒服。  汪曼春早见多了这种红脸白脸的把戏,看着手表冷冷道:“我还有事情,就不必再绕弯子了。请问二位到底来做什么?”  “我们来带走朱徽茵,以便查明当年的一些情况。”小李完全无视姚主任方才的训诫,再次理直气壮脱口便道。  “什么情况?”  “这是机密,无可奉告。”  “很好。”汪曼春毫不惊诧,反倒觉得跟他挑明了说话更痛快些:“那么小李同志,请你出示国/务/院或中/央/军/委的批示。”  小李愣了愣:“批示?什么批示?”  “107所,是直属国/务/院和中/央/军/委管辖的党政机构。你们想要带走我们的副所长,至少,应该出示来自中央的批示吧?”  小李闻言,顿时有些词穷。  他身边的姚主任哈哈一笑:“都是自己人,汪所长不要如此戒备嘛。我们只是想跟朱副所长聊一聊,谈谈当年一些旧事的来龙去脉而已。这种非正式的谈话,就不必再走行政手续了吧?”  “姚主任这话,恕我不能苟同。”  汪曼春一本正经神情冷肃:“107所是全国保密级别最高的单位。即使最普通的资料员打字员,对外都必须严守保密条例,更不要说堂堂的副所长。没有上级指示,你们居然就这么堂而皇之地来找我要人,说实话,我很佩服你们的自信和勇气。”  “汪曼春你不要太猖狂!别以为自己有多清白,要不是……”  “小李!”  姚主任喝止住勃然大怒的下属,望向汪曼春的脸上笑容未褪,语气中却溢出森森寒意:“汪所长,我们的证件你都已看过。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我们既然敢来,就必是受命于人,只是不方便白纸黑字罢了。汪所长,给个方便,利人利己啊。”  “对不起,在你们拿到白纸黑字之前,我帮不到你们。二位请回。”  汪曼春懒得继续纠缠,直接做出了送客的姿态。  “我们会带着中央批示回来的。到时候……哼!”小李铁青着脸甩下这句,大力开门拂袖而去。  门外的小张见此情景一脸愕然。  姚主任却是不紧不慢地喝完杯中的茶水才悠悠起身,依然挂着那个阴恻恻的笑容欠了欠身:“谢谢你的好茶。那么汪所长,后会有期了。”    “所长,这……”小张有点怯怯地凑了过来。  “没事。”汪曼春安慰地拍拍她的肩,拿笔在她手心写下了两个名字:“我需要他们的所有档案和资料,越详细越好,立刻去办。”  “是。”  “还有,告诉朱副所长来一趟我的办公室。”  “好的。”    回到办公室,汪曼春拿起专线电话:“请给我接公安部政治保卫局情报科,谢谢。”  等了约莫五分钟,线路终于接通了,汪曼春已经急不可耐:“喂,我找明台。啊不,是黎家鸿黎科长。”  “什么?出任务去了?那大概什么时候回来?”  “哦,好吧,我再打回来。谢谢,再见。”  断线后,汪曼春急匆匆地又拨了一个号码。  “是大嫂啊,我正要找你和阿诚哥呢!”  电话那边传来充满焦虑的女声:  “明台这次出任务,和以往都不一样。事先半点招呼不打,突然就说走了,到现在一周多毫无音讯。昨天晚上,姐夫突然说想明星明月,连夜就派车来把他们接走了。你说,大姐还在香港呢,姐夫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算什么呀?大嫂,我有点担心,总觉得不对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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