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言晏联系周是安几个小时之前,他就托冯淮生查到了她的联系方式,至于为什么不直接管谢礼宾要,算是他的私心。再者,他确实不是个爱搬弄是非的人,即便真是那小男人诓了言晏,他也要亲口过问一下她的。  冯淮生电话那头连声咋舌,“这小妮子证件照都这么水灵,可见人确实长得不错,了不得,周老二总算要重开荤了,你这挑女人的年龄差跨度有点大呀,从舒姐姐到这小妹妹,四舍五入可得有二十岁了。”  “去你妈的四舍五入!”周是安让冯淮生连同所谓的证件照一并发给他,“你再多看一眼,我让你那个几个莺莺燕燕一并给你唱堂会,你信不信?”  “我信。”冯淮生从善如流,“这位言小姐在绍平的公司,要不要帮你关照一下啊。”  “怎么关照,大头兵一个,自己臂膀没几两肉,关照她什么,升职加薪,笑话!”  “要不说你空一副好皮囊呢,女人是拿来疼的,不是拿来给你练兵的。行了,跟你说了也是白说,我还不知道你,你向来喜欢独立自主的女性,比如那个舒木槿……”  冯淮生的话还没说完,周是安直接挂断了。  也因为冯淮生那厮几句没眼力见的话,搅得周是安暂时失了些兴致。他是喜欢独立乖张的女人,可这和他从前的女人没什么关系!  眼下,明明要到了言晏的号码,却一时间没了那进取的心思,也是迷离。  偏偏,他一门心思应酬的时候,不该有动静的那方反而主动讨伐他了。  周是安被动重振旗鼓。    挂了言晏的电话,他再回包厢,哪还有心思打牌,按住坐他位置的那个助手,让对方继续替他打。他端起一碗鲜虾馄饨,勉强汤匙翻几下,不用尝就知道,味道随热气流失了不少。  周是安在吃方面向来比较嘴叼,T市与S城的饮食算是一派系,各类的汤头里,总能回味些甘甜,不是食材本身的甜度,而是做菜人浓油赤酱或者煨汤时,总爱拈些糖花进去。他是道地的S城人,早些年也还算吃得惯本帮菜,可能真得物极必反,这几年,他是一点甜味不想沾,能让他一口气喝完碗里的汤再要一碗的厨子,真真少之又少。  谢礼宾的父亲算一位。  周是安记得,谢老做的三鲜面,宽汤少面,烫青菜,河虾、木耳、猪肚少许,只供堂食,谢绝外带。老先生说得好,一碗面上桌,十分钟还不搞定的,真真浪费了这些个热气。  面一坨,再鲜的汤头,都是白瞎。  周是安从前是个猫舌头,一点碰不得烫,生生被谢老纠过来了这个毛病,嗦起面来,那叫一个快。  后来与谢礼宾一道做生意了,他也时常念叨,谢老那么好的手艺,谢礼宾怎就不继承下来呢,周是安父亲打那以后,也鲜少吃私房菜了,纯粹吃不惯那陌生的味儿。  谢礼宾某日才心血来潮,请周是安及几个代理商去家里吃饭,虽说父亲走了,可是母亲多少学了点皮毛,做菜也不差,他还玩笑,周是安如果吃得惯母亲的手艺,今后就常来常往了。  谢母的手艺是还不赖,不过始终与谢老差了些味儿。  周是安那天算是败兴而归,之后去了几次,也都是兴致一般,唯一有收获的,便是知晓了个小妮子。欢喜她的长相、性情不假,可是该有的分寸还是有的,这些年,周是安吃了不少花酒,不管旁人怎么评,他自己心里清明,女人债轻易欠不得。说到底,他是没遇着,那个落在他眼里、掉在他心里都让他放不下的人。  他有他的骨气,身子满足轻而易举,心不遂愿,全是枉然。  就像手上这碗凉了的夜宵馄饨,囫囵吃下去也能裹腹,可是味道怎么样,他比谁都清楚,他就是长了个叼舌头,不合心意的,他宁愿饿着。    一个晚上,周是安输了不少,那个小助手很是过意不去,周是安坐在一旁抓一把瓜子解闷,不打紧地安慰助手,“你打你的,今晚合该我手气不行,几次搬风,这运向都不转!”  孙经理岂会看不穿周是安的心思,各自心领神会。百无聊赖间,周是安看厢房角落里一座黑胶唱片机,唤服务生过来问能不能使得,服务生问,先生想听什么曲?  听什么倒是没主意,只是觉得这夜漫漫,长得很呢!  周是安母亲是昆曲爱好者,他耳濡目染也听得不少,眼下信手翻了几张唱片,问得房内几个男人的意见,听几句提提神如何?  孙经理打趣,周总到底是个风流公子,听曲儿提神。换他,不睡着就不错了。  周是安且笑,手上放好一张唱片,唱臂一落针,悱恻缠绵的行腔如光烛映室般地流转起来,一字一腔百转千回,泣诉得很,他回头应孙经理的话,“睡着正好,也该我们胡两把了。”  暖室里几个男人笑成一条声。   ……  “最撩人春|色是今年,  少甚么低就高来粉画垣,  原来春心无处不飞悬。”    周是安头一回细听唱词,女音的一处“不飞悬”的“不”字,念唱地,像是在心弦上不期然一拨,利落稳准,又不衔泥带水。    “是睡荼蘼抓住裙钗线,  恰便是花似人心向好处牵。”    一曲唱罢,周是安抬腕看表,才夜里两点不到,他难不成就这么再干坐几个小时?  头一遭发觉,难熬得呢。  夜尽不到头,天且未明。    *  12月22日,冬至,恰逢周是安阴历生辰。  他刚回城,还没由着自己想些什么,一通电话,被家里喊回去了。    周秉承再过一个年头就七十古来稀的年岁了,当初头婚没几年,发妻就去了,隔了三年,按老话说,续弦了如今的妻子,也就是周是安的母亲。  姚丽珍顾及继子周是临的心情,结婚好些年都没有决定要孩子,直到周是临走出了母亲过世的伤影,也渐渐接受了这个继母,姚丽珍才为周秉承生下这二小子,两个儿子继而差了十岁有余。  寻常人家,幺子都是得宠些的,偏偏周秉承看周是安是哪哪不顺意。  夫妻俩但凡为了老二辩白起来,都是“你儿子怎地怎地”,“你看看你儿子……”互相踢皮球,周是安老早就说过,他定是捡来的。    “你最近忙什么呢?大半个月不着家。”老周同志如今没班子可以领了,家里也就剩一个刺头可以尽他铲铲。  “谈生意,出差。”  周是安眼皮也不抬,落座后,瞅一眼给他茶水的小姑娘,家里的一个生面孔。  姚丽珍给他介绍,“你大嫂给我们新请的一个住家保姆,小田。”  对方口音不是本地人,年纪也就二十出头,怯生地与周是安简单打招呼就径直回厨房了,姚丽珍拽着儿子吐槽几句,“人挺老实本分的,干活也麻利,我让你大嫂不要找了,她偏不听。这也就罢了,小姑娘一进门就喊你爸爷爷,喊我奶奶,奶奶……”  姚女士比老周小上个八岁,将养得也还算好,即便六十出头,可除了孙儿,还没旁人这样老实地称呼过她,喊奶奶,给我叫老了。姚丽珍委屈道。  周是安挑眉,笑意难掩,“难不成喊老周爷爷,喊你阿姨,差辈了!就一个称呼,瞧你计较的。”  “她喊你叔叔,你乐意啊。”  “乐意啊,喊叔叔多好听啊。”周是安浑不吝,脑子里浮想联翩,想着小田与言晏年纪差不多,她喊他叔叔,他乐意得很。  姚丽珍朝亲儿子一唬脸,示意他在父亲面前别浑!    今天是周是安的生日,姚丽珍让他待会哪儿都别去了,“晚上你大哥一家过来,一家子好久没在一起吃顿饭了,你正好生日。”  “我可以理解正好的意思,就是顺便嘛。”  “啊,不顺便还特为你,你多难会一面啊,人家是定时回来看望父母,你倒好,我们得定时喊你回来,望望你!”老周酸他。  “望我做什么,又不缺胳膊少腿的,好得很。”周是安难免有点落寞之色,孝道搁在眼前,他也不能只去想儿女情长了。  小汪车子还在外面等着,周是安原打算回来露个面就走的,眼下父母都下了令,他也不好违逆了二老的心意,打电话给小汪,收工吧,车子他不用了,今儿早点放小汪下班了,回去陪陪女朋友。  左右今天也算个节。    *  一个晚上,周是安回绝了多方的约请,包括谢礼宾在内的几个本地的代理商、秦之惠那边,几个私下来往密笃的老友,皆一样的说辞,家里有安排,实在不能扫了父母及兄嫂的兴。  其他人都还算体贴,唯独冯淮生那厮。  电话、微信没少折腾,意思再明白不过,让周是安在家里速战速决,哥几个等着他来开场呢。  不去了,老爷子这边实在脱不开身。周是安搬老周挡拆。  ……  半小时没过,冯淮生又给他来电话,掐掉一个再来。  周是安拧眉,举着手机,冲大嫂冯淮宁抱怨,“有你们冯家这么不依不饶的人嘛?”  “你不说你们二人臭到一块去了。”大嫂怼回来。  周秉承脸色不大好,显然很认同大儿媳的话,狐朋狗友。  话是这么说,可是也不能任由人家一番情意地这电话一通通地打。    周是安起身接通,他还没怨怼什么,冯淮生那边就先恶人告了状,“你那个小妹妹是个什么狗脾气,话还没讲三句,就骂人了……”  周是安听冯淮生絮叨了不少,云里雾里的,先不论他怎么想的起来给她打这通电话,周是安好奇得很,“她骂你什么了?”  “‘滚、蛋!’……你丫的看着那么水灵的一个姑娘怎么这么没水准呢。骂人呢!”  呵~~,周是安能说什么,务必说些什么的话,也只能是:    干得漂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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