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她不愿再与任平生来往过密。可每每见到屋内的琉璃盏,还有那块玉牌,总觉得重若千钧。    她记得宋侍卫说过,他若是有空了,会来讨一杯茶喝。有时,她也想她来。早些把东西交还予他。    当然,自己内心还是有一丝不合时宜的期盼,她深知不妥,所以也压根不敢正视自己的心。    等待的时光总是过得比较慢。这一个多月过去,他再也没有出现,宋磊也没有。更没有信件或是口信。倒是那个不怕死的刘康又来了一次。    自从被宋磊吓过一次以后,他学乖了很多。那天的事也没有敢声张。若是他爹知道他得罪了少将军,铁定得活活剥了他的皮。    只是在一二十日之后,他便似好了伤疤忘了痛,又不知在哪里喝醉了酒,借着三分酒气,装疯卖傻地跑到小院子里来好一顿捶胸顿足的哭诉。    好在他来时前院药铺已打烊,不然众人若是围观起来,她端木晨才是丢不起这个人。    他醉醺醺地哭诉着她是如何的不懂深情,不懂珍惜,不懂他的一腔赤诚之心……反正一通驴头不对马嘴的词藻修辞了他的一片爱意之后,便跪坐在院子里号啕大哭。把端木晨哭得心烦意乱。她不知道她何时给过他错觉,让他竟然爱她爱得这样深了吗?    见他在院中哭闹,她既不能露面赶他走,又不能任他继续胡闹。敏哥儿去劝,又被他一掌推翻在地,险些受伤。    就在端木晨既急又恼,拿他完全没办法,急得在屋里转圈跺脚之时,只听得屋顶瓦片发出一声轻响,一个身影敏捷轻盈地从屋顶翻身飞下来,不发一言,径直落在撒泼耍赖的刘康身边。    突然从天上掉下来个人,把大家都惊着了。那刘康也懵了,一时间也忘了倾诉衷肠,只呆呆地愣在那里。可不等这院内的所有人出声,飞下来的这个人一把抓住刘康后衣服领,手腕向上一抬,活生生的一个大汉,就被他像提只待宰的鸡一般提了起来,只见他双脚一蹬地,闪身就提着他,飞身出了院门。    之后……就没有之后了,她从没见过出手相救的这位壮士,是谁?从哪儿来?怎么会在她的房顶上?他又去了哪儿?把刘康怎么了?    …………    反正她什么也不得而知,压根不知道这一切是怎么一回事。只是刘康自此以后,便彻底的老实了。再也不敢在面前面放肆撒野了。    只是,这么一来,房顶上突然飞下个人,把敏哥儿也惊得瞠目结舌,直接愣在院中,久久回不过神来。小孩子家家的,哪见过这种场面。    “端木姐姐……这,他……是谁啊?”    “我也……不知道,兴许……兴许……是刘康在外面惹事,别人找到这儿了吧。”    她想了想,用这样的说词搪塞了过去。    “敏哥”她想了想又叫住敏哥儿道:“刘康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今日之事,千万不能对人说,不然,若祸上身就麻烦了。”    “哦”敏哥儿似懂非懂的应承下来。此刻他的心中还在为那人高超的武艺而惊叹,内心佩服得五体投地,他才不关心刘康有没有事呢。这个天天来缠着姐姐的人,有事才好呢!    见把敏哥儿糊弄过去了,她也松了口气。    起初见到那人突然出现,她也是有些害怕的。    可转念一想,如此护着她的,不是“他”,还会有谁?    她猜,怕是上一次刘康闹事被宋磊撞见以后,暗中叫人护着她,才会有今天那么巧的一幕吧,不然,怎会可能如此及时的解了她的围呢。    想到他竟如此有心,担心她的安危,心里难免感动,也难免有些心动。但理智告诉她,南疆城里关于他的那些传言,还有刘康看似胡说,实则有深意的话。她也知道他们之间隔着千山万水,根本不是一路人。    这些问题纠缠在她内心,时不时地冒出来让她烦不胜烦。她压根不想自己莫名其妙地陷入这些奇怪的问题里。可思绪总是由不得她,冷不丁地就从她脑子里窜出来,在她脑子里晃呀晃。    最让她烦心的,还有房顶上的这个人,他一直窥视着自己的生活吗?若是这样,岂不是太恐怖了?没人喜欢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虽说是保护,可总之男女有别。一个是独身女子,一个是躲藏在暗处的一双眼睛……    她一个大夫,又没跟人结什么世仇。哪里需要什么武林高手守护着?    之后的几日里,只要一想到窗外的某个地方有双眼睛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她总是心中毛毛的,浑身上下都不得劲。半夜睡觉也总是惊醒,特别是那些雷鸣闪电的夜里,她都不知道那个人究竟会躲在哪里。    一想到这些,她简直寝食难安。不仅如此,这些天,她连澡都不敢洗了。生怕有人偷看了去。你说,这叫一个什么事?多让人别扭!    虽说他是好意。可她确实领受不了。    这日,她又顶着个巨大的黑眼圈起了床,左思右想的不得劲。便提笔写了一封信。    将军勋鉴:    前日有壮士于危难之际出手相救,使小女子免受惊扰。思来想去,此事定是将军思虑周全、替我解围。    然,今刘公子已然悔悟,不再纠缠。    敝处素来安静无争,且男女有别。因着思及壮士之事,难免夜不能寐。    思虑再三,拜谢将军之恩。亦请将军勿要挂怀,敝处不必壮士守护。    另有将军上次馈赠之琉璃盏,精美奢华,恕不能收。    任氏玉牌一块,乃寻方城二老爷馈赠,物归原主。    将军恩情,在此谢过。    冬安    端木晨亲笔于晨    写完这封信,端木晨仔细吹干墨痕。又用锦缎重新包好那套茶器,并将玉牌用荷包装好,一同放入内侧不会被磕碰到茶盏的地方。然后双手托着,来到院内。    此时正好趁敏哥儿已早早的去了前院清扫店堂。所以她这小院正好没有别人。    她先是四处张望一通,一个人影也没有见着。她便仰了头朝房顶上、大树枝丫上看去,也不见人。她索性腾出一只手,拢在嘴边朝房顶上喊道:“那位壮士,壮士……帮我解围的那位,你在吗?我有信给你家公子……壮士可在?”    喊了几声,没有动静。她正准备放弃的时候,“腾”的一下,从远处的房顶上,连着几个纵身,跃过好几个房顶,接着便飞下一个人影来。    好在她之前已经看到过这些人不止一次地在她的房顶上翻腾。要不然,她还真的会“啊……”的一声叫出声音来。而且看到他从远处远处的房顶跃过来,心里也稍稍安稳了几分,她提心吊胆了好几日,怕的就是这人会突然从自己身边冒出来,还好……还好……她暗自安慰自己。    这位壮士个头子并不十分高大,身形反而比较矮小,可辗转腾挪之间,却异常灵活,连屋顶的瓦片,还没来得及发出一丁点儿声音,人就已经站到了她的对面。    来人向她见了个礼,也不说话。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此人不论是身形、相貌都极为普通。若是下一次,他混在人堆里,她也没有把握,还能再次准确地认不出他。细想之下,任平生果然厉害,身边这样的人怕是有一大把吧?    她见来人不说话,便率先发问:“壮士可是将军的人?”    来人点了点头,一双坚毅的眼睛望着她,目露诚恳和恭敬。    她见自己的猜测得到了证实,又道:“前些日子的事,谢过壮士了。这是给你家将军的,若是不麻烦,想请壮士送给你家将军一下,不知……”她一边说,一边举着手里的东西向他递过去。    可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对方又轻点一下头,接过她手里的东西,一个掠身便又飞到墙头上去了。    “这个人莫非是个哑巴?”她心里想,一言不发,只会点头。来去无声的,实在太可怕了!    信和东西一送走,她心里的大石头终于放下了,于是拍拍手,轻快地去前院坐诊看病去了。    这日的病人特别多,匆匆吃了个午饭,又一直忙到天擦黑,才回到自己的房间。    一进门,桌子上赫然放着她早上方才送出去的东西。    吓得她的小心肝扑通扑通直跳。连忙把门后、窗外、床下、柜子里……一一翻看了一通。确定没有人逗留在她房里,才略略放下心来,回头去看那个包袱。    一打开,果不其然,仍是她早上送去的东西,除了一封信,原封不动地送回来了。    她展开任平生的回信,上面是她并不陌生的,属于他的字迹。    端木姑娘亲鉴:    见信如晤    近日公务繁忙,未能上门致歉,还望海涵。    因担心姑娘安危,故派人暗中襄助。此人住在距姑娘百米之外院落中,不敢轻易冒犯、窥探。请不必忧虑。    然敝人考虑不周,令姑娘受此惊扰,改日定当上门赔罪。即日撤除暗卫,还姑娘清净。    赠人之物岂有收回之理。望姑娘不以金银衡量,礼之物,在于情意。    敝人二叔所赠,若论物归原主,在下亦不能收之。姑娘妥善收存,或有用武之地。    唐突之罪,多有得罪,海涵!    万安    且行亲笔    这个人,落款竟然仍旧是落自己的表字。自己和他,哪有这么熟悉、亲昵。    看完了他的回信,又看了看送回来的东西,端木晨深深地感到无力。    怎么办呢?还又还不掉,又不能丢了,算了吧,改日若是再见,找个时间劝他拿回去好了。折腾一通。好歹知道了那个不说话的哑巴并非住在自己房顶上,时刻盯着自己。如今,他既答应撤走他的人,想必君子一言,不会骗她。    这么多天没有休息好了,至少今夜她能睡个好觉了。    于是,她匆匆洗漱一番,上床就睡着了。好多天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这一夜,睡得无比香甜。    不过,话又说回来,端木晨也是太天真,太不了解任平生的为人了。    以他,对她的重视,还有对她的怀疑,怎么可能说撤就撤。无非只是让守着她的人做得更隐蔽,有事不得自己出面罢了。他哪里会让自己重视的人再一次脱离自己的保护范围,又哪里会放弃对她的监视呢?    这些天里,端木晨总觉得欠着任平生诺大一个人情,那些东西又像个烫手的山芋,还不了,又收不下。思来想去,她便在空闲的日子里,钻进她的小厨房做吃的。    她想着信上说过,若得闲了,会来讨茶喝。她想着既承了他的情,总要亲口道一声谢。    此外,莫说玉牌,茶器放在她手里,也是生怕自己一失手摔碎了,无法完璧归赵。她辗转腾挪了好几个地方,最后把还是收在了大箱子里,加了把大锁,又藏在床下,她才觉得稍稍心安。无功不受禄,价值连城的东西,她可无福消受。    这几日,她挖空心思做了各色茶点。这样一忙碌,首先得到好处的,自是敏哥儿。一个做学徒的穷孩子,哪里吃过这么多好吃的点心。    绿豆糕和豌豆糕是配绿茶的。    果糕和山楂糕还有蜜饯是配红茶的。    一些干果是配乌龙茶的。    闲下来,她还准备了一些不同功效的药茶,药丸之类自己留用,以备不时之需。    可是一转眼,到了腊月,他和宋磊也再没有来过。年关将近,刘康也忙,许是因着那日被丢出院子的事,也许是年底了,生意上的事也容不得再有那么多时间胡闹。一时间里,他也再也没有来搅扰过她。好像之前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生活一下子平静得她几乎都忘了之前让自己焦虑的那些事一样。一切又如细水常流,平稳安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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