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将军翻身下了床,若得端木晨下意识地去打量他。    此前他躺着,尚未觉得他有多魁梧高大,待他起得身来,端木晨才发觉,仅着中衣的这位少将军颀长挺拔,站在她面前,足足高了她一个头。她站直了也堪堪只到他的下巴。    觉察得与这少将军离得太近,端木晨不动声色地退了两步道:“少将军若是觉得已无恙,那我就先告辞了。”说着就要告退。    “任平生”少将军开口道:“我叫任平生,表字且行。姑娘叫我名字即可,不必称我将军。”    “将军可是: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一蓑烟雨任平生,也无风雨无无情。这两句诗里的任平生、且行吗?”    “姑娘冰雪聪明,正是。”    “那……那……我以后称您为任公子吧。”端木晨从未和一个陌生男子在房中聊过如此的话题,况且这男子还身着中衣,况且这男子还是她的病人,况且这男子还长得特别好看。    天啦……端木晨瞬间觉得自己应该是疯了,居然觊觎起别人的美色来。    诚然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只是,这个时候,怕是不太合时宜。    这任平生虽然左眼受了伤,但此时已消肿大半,右边脸没有一点儿伤势,能看出长眉入鬓,眼睛细长,闪着精明凛冽的光。鼻梁高且直,鼻翼并不宽大,衬得一张脸竟然十分秀气,嘴唇薄薄的,皮肤很白皙。配得这一身白色绸缎中衣,面前的这个男人看上去,一点儿也不像个征战沙场的将军,反而像个饱读诗书满腹经纶的仕子。    他个子虽然高,却并不像大多数习武的人那样,膀大腰圆,一脸络腮胡子,跟她之前想象中的凶悍、狠辣、武艺高强、大杀四方样子很不一样。    任平生也觉察到了端木晨打量的目光,浅笑地问:“姑娘可是觉得在下有何不妥?”    “额……没有,没有。我只是久仰将军大名,如今见到了,觉得也并非如传言所说,将军三头六臂,力拔山兮气盖世,是个声如洪钟,气吞山河,膀大腰圆的壮汉。”    “噢?那姑娘觉得在下不像个将军,像什么?”任平生平素不苟言笑,也极少有人这样当面品评他,他竟觉得十分有趣,便引着她将话题继续往下说。    端木晨一介医者,心里的权贵意识并不强,也并不觉得在她面前的是跺一跺脚,这南疆三城十五镇,并整个华襄国都要震一震的人物有何畏惧。便继续说道:“我觉得将军您看起来更像一个书生,你并没有外面传言的那样看起来孔武有力,而像茶馆里说书先生嘴里的白衣公子。”说到这里,端木晨自己不由得先捂着嘴笑了起来。    这一笑,将任平生看呆了。此前看着这个姑娘蹙着眉替自己疗伤时,眉宇间有超越年龄的沉稳。之后彬彬有礼的告辞时,仪态端庄得体。而此时口无遮拦的品评起他的相貌,自己又先笑起来,真不知她脑子里又想起了说书先生的什么话,定然不是什么好话。    端木晨见任平生不吭声,觉得自己有些僭越了,连忙道歉说:“将军莫怪,小女子身在乡野,口无遮拦惯了,还请将军海涵。”    任平生见她突然敛去面上的笑容,不禁心里有一丝惋惜:“姑娘不是说不唤我将军了吗?这会儿又一口一个将军的,太见外了。我可没有一口一个端木大夫地称呼你,就别再多那些虚礼了。”    “听说姑娘此前在寻方城救了我二弟的夫人和我的侄儿,刚到南疆又救了我这眼睛。姑娘对我们任家人来说,可是有莫大的恩情啊。”    “我这眼睛还需要一些时日才能好,姑娘救人救到底,怎么也要等我这病患痊愈了再离开,我这就吩咐下去,让人给姑娘准备个院子,在我府上先住下来,也让我略尽一尽心意,免得我二叔和二弟都会怪罪我招待不周的。姑娘意下如何?”    一直默默的站在他们身后的小厮和门口的侍卫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了。这少将军什么时候待人如此热情起来了?虽说少将军平日里对府里的下人都温和宽容,但也没见他对谁这样和颜悦色,还竭力挽留。这……这也太离谱了,还一个劲儿地让人家姑娘不要叫他将军,这可是从来都没有过的事儿啊!    端木晨一听,连连摆手谢过他道:“谢过公子了,我从夜方城来此地,路上已走了两个多月,我那榕方城的伯父定然是等急了。公子的眼睛已无大碍了,我先去榕方城一趟,若您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可以立即差人来叫我。我在榕方城的“德善堂”,想必是很好找的。”    “至于您说我救了贵府少夫人和小公子的事,我已经收取了比我应得的诊金多得多的银子,就不必再提谢字了。时候也不早了,李师傅还在外间等着我,我这就告辞了。”她说完,朝任平生盈盈一拜便退出了房门。    “姑娘请稍等。”任平生上前走了几步,来到她身后,出言请她留步。    “将军还有别的事吗?”    “哦,我此前曾听家父说,二叔的信中提及姑娘来此是为了寻药。不知姑娘要寻些什么药?若是姑娘信得过在下,也让尽一些绵薄之力。”    “哦”端木晨一听,不是要她留下的,心道,还好还好。不然这任家人老是这样要尽什么地主之谊的,她可应酬不来,太麻烦了。听他说是想帮忙的,觉得对方也是好意,便道:“多谢将军惦记,我来南疆寻药倒是其次,在德善堂坐诊历练才是正事。寻药之事,我慢慢来吧,也是看缘份的。”    “噢,听姑娘之意,会在南疆小住一些时日,并不急着离开了?”    “嗯,若没有太大的变故,应该会在此地逗留不短的时日。”任平生看她在说到这个话题时,脸上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落寞。心下有些了然。    一个女子,孤身一人来此,不知是有什么样的难言之隐。    不过,这对他都是不重要的。重要的是,他已经知道眼前这个女子不会马上离开,自己若要有事,确实如她所说,随时可以去榕方城找她。于是便也不再挽留。命身边的一个侍卫奉上诊金,送她出门了。    出了任平生的院子,侍卫又去回禀了老将军。    老将军因着自己侄儿和儿子的事,自然也挽留一番、客套一番自是不提。    折腾一通,终于出了将军府。这高门大院的,总给人一种冷冰冰的威严殊离之感。过惯了普通日子的端木晨委实不喜欢这些官宦之家的客套和礼节。觉得寒暄一阵,比她看几个病人还要累。    好歹是走出来了,她和小四都松了一口气。    不过,细细一琢磨,自己这一走,觉得多少还是有点儿落荒而逃的意思。自己慌什么,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不可否认的是,当看到任平生躺在床上,眼睛充血肿大却一声不吭的时候,她内心是有些震动的。如此伤势,面色还一如常人,内心之坚定非一般人所以及。    整个疗伤过程,也是半声也没有哼。谈笑自如,镇定自若,这样的男子,确实铮铮铁骨,令人钦佩!    唉,若说只是钦佩也还好了,关键是这人长得还很不错,军中十多年的磨砺,比普通男子多了种杀伐决断和果敢刚毅,鹰隼般细长的眼眸射出来的光像是能直指人心,这样的男人不容小觑,也不是平常的女子能觊觎的。此等美色看看就好,所以,端木晨很是识得自身的斤两,欣赏够了美色,又挣到了银子,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开了。    唯一遗憾的是忘了把任家二老爷赠与的玉牌当面交还给任家人了。美色误事,古人诚不欺我!她掂了掂手里的玉牌,又放回到怀中,心道:只有下次再找机会归还了。    话说另一头,她人虽离开了,在家养病的任平生却难得的,对这样一个女子产生了些许好奇,也有那么一些模糊的些好感。这对于清心寡欲多年的他来说,可是是极为难得的。    “救了将军的家人,只收了区区两百两银子,却说比应得的多得多……这个姑娘着实有点儿意思”他看着她转身离去的背影,心里竟有一丝的舍不得。    端木晨为了感谢小四陪了她一整天,便拿着诊金,请小四吃了一顿好的。还给李师傅带了上好的鹅肉、酱牛肉等下酒菜,买了一壶酒,便回了客栈。    李师傅事后得知端木晨又给少将军治了病,十分后悔自己先走了一步。但事已至此,也没办法再厚着脸皮去叨扰,只等下次再寻机会了。    第二日一早,吩咐手下去各大商行收取回程的,运到内陆各城市的货物之后,便带着小四一起送端木晨去往榕方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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