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众人在一处吃斋,连氏与高氏自然不会多话孙辈的亲事,朱氏与薛夫人都各有心思,李虹又担心李筠身子,也不怎么和薛杭搭话,薛杭见李家姊妹不来和自己说话,以为是她们心虚,一时众人都是淡淡的。    周夫人见场面冷了,内心纳闷,怎么先前还好好的,如今竟……?连连说笑,好容易才将众人的兴致提高了一些。    因怕月儿生事,李筠便派了杏花去与她同住,吩咐杏花,若是月儿稍有不对,立刻拿下。谁知一天下来,月儿好生生地在屋里呆着,哪里也没去,倒让李筠有种悬在空中的感觉。    在寺中平平淡淡呆了两日,众人便打道回府,高氏说了两句场面话,便带李筠李霜兰回去收拾,次日就要去新宅。    李虹见状,也告辞出来,说要帮着李筠收拾,连氏见小姊妹两个要好,心下甚慰,朱氏听了,心情也松快了些,打趣起女儿:“你去帮忙,恐怕越帮越忙罢!”    李虹听了,但笑不语,拉着李筠的手,一同出去了。    见姊妹俩携手出去,连氏点点头道:“虹儿有筠儿这个姐姐提携,日后必然不愁……”    朱氏听了笑了笑:“筠儿是很稳重,很能照顾虹儿……只不过,母亲,筠儿毕竟年幼失怙,没有个亲娘在身边,日后要说提携,那也未必罢。”    连氏见儿媳小瞧了李筠,赶紧摆摆手:“你可千万别这么想!我知道你疼筠儿,只是因为她可怜见的,为人也乖巧,倒没指望她提携虹儿,你这样厚道很好。”    见朱氏点点头,连氏又接着说了下去:“老爷子常说胡家老太爷不简单,门生故旧满天下都是,胡家那位老爷也不简单,虽然触怒了盛王世子殿下,被贬去岭南,却硬生生自己将官又做了上来。前几日侄子和老爷子闲谈,提起他大舅子,说马上又要被调进京了,这可不是天大的本事?你见过谁能连降几级还能升得这么快的?”    朱氏听了这才恍悟过来,只可惜自己家那个老爷,如今有些心灰意冷,与李坚走得也不近,更不必说外头了,回去得好好向他进言了,这么想着,又问道:“这么说,日后咱们还要好好关照筠儿了?”    连氏点了点头:“是啊,胡家那位老爷从小就疼自己妹妹,胡老太爷又不纳妾,只这兄妹二人从小一同长大,感情更胜于普通兄妹,再一个,胡家那位汶姑娘去年并没跟着胡老爷去任上,可见是到了年龄,好说人家了,听闻那位汶姑娘品貌出众,日后恐怕有大前途,筠儿有这样的表姐提携,还能差得了?”    “这汶姑娘我倒也听说过,端的是样样精通,只不过,胡家如今在朝中两不相帮,太子和盛王也不怎么看重他们,汶姑娘再怎么出众,也不会嫁入天家罢……”朱氏有些犹疑。    “谁说一定要嫁入天家?”连氏摇摇头,自己这儿媳毕竟出身不高,这些事上见识短了些,眼见孙女也大了要相看人家,自己总要放手把家全都交给儿媳,不如对她说透些,“胡家的确是两不相帮,平日里关门过日子,这没错,表面上看起来也不显赫,可是汶姑娘却和曹次辅家的那位二姑娘,还有其他高门的姑娘们私交甚好,她不嫁入天家,嫁入这些权臣家里难道还差了?如今那些生性恬淡的王爷们,难道还比袁首辅和曹次辅他们更有权柄?”    听了婆婆的一席话,朱氏这才茅塞顿开,赶紧亲手端了茶伺候连氏,好多听些教导。    李筠回了菁院便吩咐碧玉收拾行李包裹,没想到李虹稳重了许久,这时罕有地闹起了脾气,趴在妆台上捂住了首饰盒子:“姐姐,不许收拾!你把东西放在我这里,日后就能常来看我了!”    见李虹发起了小性子,李筠赶紧去哄:“我家新宅子离你这里不过一盏茶时分,咱们要碰面还不是容易得很?且我家还没请先生,往后一段日子我还要来进学呢,你忘了?”    听见李筠这么说,李虹才高兴了些,放开了首饰盒子,也不噘嘴了,和李筠约定,以后日日早来一会,好多说一会子话,李筠自然没有不应的。    次日一早,连氏朱氏便送了高氏并两个孙女到垂花门处坐车,外院里三老太爷和李信父子也送了李坚骑马。    柳姨娘自带着星儿叶儿在后头等着坐马车,奶妈子背着李策弯腰站在一旁。见众人寒暄,无人来理会自己,连李策都被奶妈子和大丫头哄得不近旁人,只要她们两个,柳姨娘不由得撇了撇嘴,想到去了新宅,自己便可哄回李策,压倒李筠,彻底地扬眉吐气,又高兴起来,转身逗起李策。    谁知奶妈子和大丫头白云事事都要讨李策欢心,从不喊他早起,于是便晏起惯了,今日忽地早起不习惯,正在闹困,柳姨娘一逗,顿时大哭起来。    众人回头,见李策一个肥壮的身躯在奶妈子身上左右摇晃,直把奶妈子弄得发散衣乱,白云手忙脚乱地从荷包里拿出一块窝丝糖去哄,柳姨娘怕儿子牙吃坏了不肯他吃,李策却嘴馋偏要吃,那大丫头耍乖滑,竟躲过柳姨娘,眼疾手快把糖塞在李策嘴里,场面一时混乱不堪,众人都不禁微微皱眉。    李筠正愁柳姨娘去了新宅要使坏,见连氏一脸不赞同的样子,灵机一动,上前一步拉着连氏道:“叔祖母,您也瞧见了,柳姨娘如此宠溺策儿,着实不像大家子的样子,且以前在江州时,我大姑母也说过不可过于溺爱的话,我有心向父亲进言,可是……却碍于是晚辈,不好多说,叔祖母您看,您是否能……”    盛李氏在闺中时,颇得长辈们赞扬,听见盛李氏也不喜这侄孙子,连氏便对李筠道:“这柳姨娘不懂事,咱们可不能叫她把咱们李家子孙教坏了,你做长姐的知道关心弟弟,这很好。这事我有数了,你且放心去罢。”    李筠这才放心地去了。    她早想着分开柳姨娘母子,趁柳姨娘没带着李策在身边,使人去传话给李策身边的奶妈子和大丫头,说了些鸟尽弓藏的话,谁知那两个奴婢倒精乖得很,不仅牢牢哄住了李策,还骗得他连柳姨娘都不认了。这时柳姨娘当众作态,弄得李策吵闹失礼,这送上门来的把柄,不用便是傻了。    这次,就算不能真的分开柳姨娘和李策,也要给她找些麻烦,省得她去了新宅子便忙着使坏。    待安顿妥当,高氏便广发请帖,请众人来暖屋。    李信一家是李坚在京中最亲近的人,自然早早上门,一是贺乔迁之喜,二是知道李坚府上没有女主子,有心叫朱氏来帮忙。    三老太爷与李信父子去了外院不提,连氏与朱氏一到垂花门处,不止看见李筠李霜兰站在高氏身后,连柳姨娘都打扮得端端正正地站在最后一个。    连氏与朱氏对视了一眼,心里都不知道这高氏闹的是哪一出,这是她们府上第一次正式交际应酬,叫个姨娘出来,算什么?    高氏如何看不懂自己弟妹和侄媳妇的脸色,可是柳姨娘不知道使了什么法子求了自己儿子,儿子又求到了自己跟前,说是对柳姨娘亏欠良多,且柳姨娘对他多有助益,明日不求能叫柳姨娘出面应酬,只求带着伺候老太太便可,见儿子求得恳切,高氏便肯了。    这时正是客人络绎不绝的时候,连氏和朱氏不便多话,与高氏寒暄了两句便进去了,两人一进门,顾妈妈便热情地拉住了朱氏的双手:“见过三老太太!五太太,您可来了!奴婢盼您呀,就像麦苗盼春雨呢!这里里外外一大摊子,我们老太太可吩咐了,今日全仰仗五太太了!”    见高氏好歹还知道分寸,没叫柳姨娘管家务,连氏便放了一半的心,放儿媳妇去了。朱氏管家管了许多年,有顾妈妈拿不了主意的,朱氏坐在堂中顺口便吩咐了,众丫头婆子见来了个厉害主子,不敢怠慢,快手快脚地忙了起来。    高氏站在垂花门处迎了会子客,不由得有些志得意满,为甚?今日来的客不仅有平日里常来往的几家,连礼部尚书、工部尚书等人家的女眷都来了,虽说来的不过是孙媳妇辈的年轻女眷,可是自己儿子来京不久,交往不广,发帖时不过是出于礼节,哪成想竟真来了这许多客人!    几个尚书家的孙媳妇见吏部侍郎家迎客的竟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身后跟着两个姑娘,便猜府上的太太大约去世了,可那老太太身后还不伦不类地站着个姨娘打扮的人,不由得都皱了皱眉,这老太太想是小地方来的,竟连家里姨娘都叫跟在后头伺候。    李筠见来了许多陌生面孔,一时间也是讶异得很,难道自己父亲在官场上竟这样如鱼得水?想了想轻轻后退了一半,招过罗妈妈:“妈妈,今日来的客多,恐怕还要去知会婶婶一声。”    罗妈妈最喜出头,听见这一声,连忙去了,杨妈妈见了,微微一笑,上前一步扶住了高氏,顺口替高氏招呼起了来作客的婆子丫鬟们。    因着与众人还不熟悉,交际为先,今日便没叫唱戏的来鼓噪热闹,不过是叫了两个说书的女先儿,带了几个小丫头说书。    众人都推高氏先点,高氏眼花瞧不清楚,便顺口吩咐:“柳氏,你替我瞧瞧这上头的字。”这原是高氏做惯了的,前一阵子柳姨娘在她屋子里时常被她使唤来使唤去,这时竟一下子带了出来。    见众人神色各异,柳姨娘臊得满脸通红,忙推了:“妾不敢,还是请大姑娘代劳罢。”众人这才放下心来,要是看了柳姨娘点的书,怕自己回去要沐浴熏香三日了。    李筠替高氏念了,点了两出书,心里却又转了起来:怎么柳姨娘竟又如此受看重了?大约是自己去菁院时候的事,待有空了,找杨妈妈问问。    见场面冷了,连氏赶忙拉着一位老太太说笑,那老太太想是耳背,说话声音奇大无比,倒把屋里弄得热闹了几分,这才混了过去。    热闹了一天,高氏已是疲惫不堪,晚上也不要众人请安,命各自散了。    柳姨娘听了不要请安,连忙传信叫请李坚,李坚酒喝得半醉,被扶着进了青荇院。    “福柔,今日可高兴了?”李坚搂着柳姨娘得意地说道,“我请母亲今日也带着你出来交际,日后你也能……也能在官眷里混个脸熟。”    “老爷,您别提了!”柳姨娘忽地双目垂泪,“这京里的女眷们个个眼高于顶,瞧见我一个妾室,就像瞧见了什么脏东西似的!不仅不来和我说话,连走路都绕着我走!还是我身份低微,没法替老爷争光!”    听见这话,李坚顿时醒了一些:“我就说,你也太心急了,这时还没正经身份呢,你就急吼吼地出去了,本来想叫老太太高看你一眼,日后真要说起什么也更顺一些,这下可好了,不仅没讨着好,反倒出了丑!”    “这……这可怎么办呢?”柳姨娘急得泪水涟涟,“我倒不是替自己着想,我就是想着兰儿策儿,他们是庶出的,以后难免要受看轻,我不过想着,若是我能……他们也能更进一步。”    李坚拿过桌上的茶碗,狠狠灌了一壶茶,脑子清醒了一些,只把玩着茶碗,并没说话。    前几日柳氏见自己对她心怀愧疚,便说如今弟弟官也渐渐大了,自己身份也高了,不知道是否能盼着叫兰儿策儿也做做嫡出。当时念着柳氏素日里伺候小心,不仅替自己置宅子,还说柳福全平日和尚书大人、次辅大人们都有来往,日后必能于仕途上有所助益,自己便似是而非地应了。    柳氏大喜过望,便问能不能这次宴会也出来应酬应酬,李坚在扶正的事情上骗了她,便不忍心再扫她的意,不过是跟在母亲后边做个泥胎木偶,想来也没什么,于是就去求了高氏。没想到柳氏竟如此冒进,白日里贸贸然地就出头了。    柳氏还是太急切了,李坚这么想着,开口了:“我听说策儿顽皮得很,不服管教?”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