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置了两日,高氏便叫了李筠与李霜兰去说话。李筠进门时见高氏正端坐着吃点心,左手捏着那从不离身的念珠,右手拿着块丝帕,小心翼翼地拭了拭衣襟,看起来倒闲适,便知道那位朱婶婶着实厉害,把自己这位挑剔无比的祖母伺候得如此满意,果真不是一般人。    “祖母唤孙女们来,可是有什么吩咐?”李筠行了个礼,恭敬地问。高氏啜了口清茶,道:“我来时还愁你们姊妹二人往何处进学呢,昨晚上闲话时提起这事,可巧你们婶婶就说,家里有一位坐馆的教书先生,一位女先生,只教了虹儿和两个交好人家的女孩儿,尽可再教两个,你们俩正好可去进学,省得另请先生,闹得人家府里不安生。”    “是,孙女谨遵祖母吩咐。”李筠虽然不喜进学,却也不厌恶,且也知道,这是必行的事情,便毫无异议地应了,见高氏没什么吩咐,便告退出去了。李霜兰跟着行了一礼,便默默地转身出去了,只是心里却不住地打起了算盘:明日进学,先生总要考校一番,自己这便回去做做功课,一定要在众人面前争个面子,一举压倒李筠,再加上还有其他人家的姑娘在,自己一定要先与他人交好!    次日一早,紫露便早早地来催李筠起身,李筠正在与周公畅谈,忽地感觉有人在轻拍自己,说着“姑娘起身了!”李筠用尽力气睁开眼睛,看了看天色,又重重地跌回枕头上:“好紫露,再让你姑娘睡一会!就一会!”紫露见姑娘又要去见周公,变拍为摇:“姑娘!可别再睡了!对面二姑娘早就起身了!丫头们打水开箱忙个没完,姑娘您可不能输给她了!”    被摇了数十下后,李筠知道,自己的懒觉无望,只能慢吞吞地从被窝里坐了起来。玛瑙立刻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拿了件中衣替李筠穿上,李筠一边由着玛瑙替自己穿衣,一边在心里呆呆地想着“玛瑙这身手,倒快赶上小竹庄那个梁上君子了。”    不一会,洗漱完毕,绿果带着两个小丫头,捧上了三身衣服:“姑娘,我挑了三身衣服,您瞧穿哪个?”李筠暗自好笑,照例,前一晚上绿果早准备好了自己次日要穿的衣裳,今日这些丫头大约是被李霜兰给唬住了,忽地如临大敌起来,李筠强忍住脸上的笑意,看了看那三身衣服,随手一指:“就这身丁香紫的罢。”绿果满脸信服地拍马屁:“还是姑娘眼光利,这丁香紫的既雅致,又不抢风头,且前襟上绣了梅花,最高洁不过了。”李筠听了,险些绷不住笑出来,赶紧转过脸去,却见碧玉早在妆台上开了数个盒子,精心挑选着首饰,一边挑,一边回头打量两眼李筠,一边嘴中念念有词:“小珠花不必烦心,大首饰戴什么呢?这件赤金红宝的凤钗倒富贵,只可惜进学戴这个太招摇了……这点翠簪子倒是不招摇,只可惜姑娘选了丁香紫的衣裳,颜色就有些不配了……不若戴这只青玉的簪子,既富贵,又别致,哎,只是这青玉的太淡雅了,既穿了淡色衣裳,首饰还是要挑个亮眼些的……”    “不若都戴上罢!”李筠忽然接口道。碧玉正在拿不定主意,听了这句话,不由得点了点头,随即便反应过来,嗔了一声:“姑娘!您真是!”李筠忍不住笑出声来,说道:“我的好碧玉,不论哪件,你姑娘也不能变成金身罗汉呐!就拿那个嵌珍珠蜻蜓金簪罢!”碧玉听了,犹疑地拿起那根金簪,问道:“姑娘,这是不是过简了些?今日可是您在堂老太爷家进学的第一日呢,可不能被人小瞧了,再说,二姑娘那里忙乱了一早上,必要打扮得金光灿烂的!”    李筠一听“金光灿烂”四个字,不由得想起了柳姨娘和李霜兰素日的打扮,笑着道:“碧玉这四个字倒说得很妙!”见碧玉一脸无奈,赶紧正色道:“就这个罢!今日进学见先生,不宜招摇,先生万一不喜那些金光灿烂怎么办?”碧玉听了,连连点头:“是了,我倒没想到这个,就叫二姑娘自己富贵去,到时候惹了先生不高兴……”说到这里,赶紧捂住自己的嘴,怕外头伺候的人听见,给自己姑娘惹麻烦。    打扮停当,李筠走出了屋子,欲向高氏请安并辞行,就在这时,西厢房的门忽然也开了,李霜兰迤迤然地走了出来,不知是不是金梅在门缝里盯着东厢房,这里一有动静,那边便即可出门。李筠才行了几步,李霜兰便走到了跟前。李筠瞧了一眼,李霜兰头上倒没戴什么招摇的首饰,那一身粉色织金妆花缎子却亮眼得紧,李筠被晃得眼花,赶紧领先步入正堂。    高氏正安坐着喝每日不断的参茶,这时见了两个孙女进来,便放下参茶,细细打量了两眼:“大丫头的打扮倒还雅致,只是却嫌素淡了一些,二丫头又太富丽了一些。”说完这句,李筠倒没什么,李霜兰先脸红了。高氏招招手,金花捧着两个盒子上前,放在几上,小心地打开。    李筠略抬眼一瞧,盒子里各放了一个金项圈,一个挂了块羊脂白玉,一个挂着块糖玉,高氏笑道:“原本这挂白玉的是给大丫头,这挂糖玉的是给二丫头,这会看来,倒要换个个儿。”听到这里,金花便将项圈拿起,亲自替李筠和李霜兰戴上了。高氏又想了想,说:“大丫头挂这糖玉的,简薄了些,金花,再去拿串粉珍珠的手串给大姑娘戴上。”李筠忙推,高氏却摆摆手:“不可丢了府里的面子!”李筠遂不再推辞,笑着受了。李霜兰在一边,又气了个倒仰:祖母准备的羊脂白玉贵重得很,原本要给嫡姐,便是摆明了偏心,后来祖母说要把那白玉给自己,自己还窃喜了一番,没想到祖母又补了个珍珠手串给嫡姐,那串珠子虽不很大,却胜在圆润无比,颗颗大小相同,且粉色又很均匀,是难得的好东西,说不得就是自己姨娘进上去的呢,这老太太如此奸猾,竟拿来赏了嫡姐!    朱氏早安排了丫鬟在院门外候着,李筠姊妹二人出了门,便被簇拥着走了。为首的一个丫头边引路便说:“二位姑娘,这条夹巷正好绕着主院,这巷子南边就是主院,北边就是咱们太太的院子。”又行了不一会,丫头又笑道:“这便是咱们七姑娘的院子,七姑娘吩咐了,要奴婢必定指给二位认清了,好请二位姑娘常去作伴玩耍呢!”李筠听了,笑着点点头,应道:“自然要去叨扰七妹妹的!”    又行片刻,行到一个月亮门前,走进去便看见好大一个池塘,周围假山花木以高大为主,与东花园的小巧精致又不同,那丫头又笑道:“二位姑娘,这就是咱们府上的西花园,顺着这池塘边上的长廊走到尽头,就是学馆了。”    一进屋内,李筠便见自己那位跳脱的七堂妹李虹正在和七堂哥争论着什么,脸上笑意盈盈,不像拌嘴的样子。一见李筠进来,李虹便像是看见了救星,快步走上前来,笑着说:“我说我们两人生辰很近,我哥哥偏不信,他说筠姐姐你看起来稳重多了,定比我大上一两岁呢!”李筠听了,不由得头大,这位七堂妹怎么口无遮拦,将自己生辰也到处乱讲了?虽说这位七堂哥是堂兄,但让他知道了,总是不稳,连忙与二人见了个礼,将李虹拉开两步,轻声嗔道:“虹妹妹!你怎么将我的生辰告诉别人了?”    李虹笑着皱了皱鼻子:“筠姐姐,我虽说粗忽了些,还不会那样没头脑!我只说咱们二人生辰相差不多,并没说相差几日,你就把心放在肚子里罢!”李筠听了,放下心来,笑嗔了一声:“虹妹妹!”    那边李青双手合抱在胸前,正远远地站着,听见李筠轻嗔薄怒,像是怕自己妹子落了不是,赶紧上来连连点头:“是!是!我作证!虹儿并没胡说的!”李筠听他语气顽皮,心中不喜,给了个浅浅的微笑,不再出言,李青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知这位六堂妹为什么一副淡淡的样子。李虹见了也是毫无头绪,无奈地冲自己哥哥耸了耸肩膀,紧跟一步,上去和李筠咬耳朵了。    李霜兰早瞧见了这一番官司,这时见自己嫡姐又摆架子,赶忙上来说道:“七哥,您不必往心里去,长姐平日里性子就有些孤傲的,我也不敢和她多说的!咱们做庶妹的,总要让着些嫡姐!”说完,自以为把身份摆得低低的,总能讨着这七哥的好。没料,李青听这八堂妹一出口就是批判自己嫡姐性子不好,又拿了嫡庶说事,可不就像自己的庶弟庶妹那般,心中便一阵不喜,他性子可比李虹直接多了,听完了就放下脸来,冷冷道:“我看筠妹妹稳重得很,我一点也不放在心里,反而钦佩,八妹妹不必多心了!”说完转身便走,留下一个李霜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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