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筠见院里收拾得整整齐齐的,并不像农庄,倒像个小书院,知道虽然是母亲留下的,但也是因为顾妈妈打理得当的缘故,便由衷赞了一句:“妈妈这些年委屈了,这里这样整齐,都是妈妈打理得好。”顾妈妈正忐忑不安,以往送东西进府时,也曾听说大姑娘顽劣不堪,爱使性子,这时来了这乡下地方,不知道要怎么闹脾气呢,没想到竟说出这么一句来,顾妈妈一时又是欣慰,又是谦逊:“奴婢哪有什么功劳,都是托了夫人和大姑娘的福罢了!”    小院子朝南三间正房,两旁各一个耳房,另有东西两个小厢房,西耳房边有个小门开着,通向后边罩房,东耳房边一个小门紧闭,想是通往外面竹林。    李筠进了正房堂屋坐下,早有小丫头奉上茶来,李筠端起茶碗一看,是自己素日爱喝的银针茶,不禁感慨顾妈妈安排周到,接到自己出府的消息不过一夜,就安排得紧紧有条,连茶水都顾到了,可见妥当周全。见顾妈妈要下跪行礼,赶紧放下茶碗,亲自搀起来:“顾妈妈快别多礼!”    顾妈妈坚持了两下,见姑娘是真心不要自己跪拜,只好深深行了个双福礼,面带感激地说:“大姑娘这样,真是叫奴婢无地自容!大姑娘身边的这几位,可去歇息片刻。奴婢在这里放了四个小丫头,此时都在耳房听候吩咐。待会儿姑娘要是不喜生人伺候,便把那几个还发回柳树林,这里只留原来的伺候就好。”    李筠想到自己身边红叶已被送走,只有三个近身服侍的,其余小丫头又被柳姨娘发卖遣散了大半,留下的皆是粗笨不堪的,有几个新的也好。身边碧玉是个忠心能干的,却少了几分伶俐,玛瑙虽然不如碧玉,还算老实本分,绿叶倒可勘一用,自己身边该多选几个得力的人手了。想到这里,李筠便吩咐:“碧玉,你带着其他人都去歇歇,我和顾妈妈好好说会话。顾妈妈,请坐。”    顾妈妈谢了几遍,在下首坐下了。李筠见她不敢坐满,心里知道顾妈妈注重分寸,也不多说,叙了几句闲话,便问:“妈妈,可能帮我选两个会武的丫头?”一想到在驿站发生的事情,李筠就后怕,这万一真遇见歹人,身边丫头会武,总能抵挡些许。    顾妈妈略一沉思,答道:“这倒不难,下面的安家村里,大多住的都是军眷,里面的女孩儿们有不少会些拳脚功夫,只是不知姑娘要好功夫的,还是只需有两把力气的?恐怕好功夫的不多,需得好好选选,且恐怕生得都寻常,也都粗笨,在姑娘身边近身伺候,多有不便。另外她们有父兄在战场上,家里并不难过生活,恐怕不愿意卖身进府。”    李筠想了想,顾妈妈说的都有道理,便说:“会武的丫头,且慢慢寻吧,倒是院里伺候的丫头,妈妈可多放几个在这里,忠心是第一条,伶俐些的更好。”    顾妈妈连连点头,答道:“姑娘放心,院里这四个都还尚可,奴婢回去了再选四个上来。后罩房里还有些妈妈婆子并扫洒小丫头,姑娘尽可调遣。”    李筠点点头:“顾妈妈,原来母亲身边可有精通药理的妈妈?”顾妈妈一听,大姑娘小小人儿竟问出这么老成的话,本来就知道姑娘是受了委屈被送出府来的,现下一听,姑娘还吃了暗亏?赶紧回答:“有,有一个钟妈妈,为人也忠心,这上面尽可交托的,现下也在后罩房里呢。”    又问了些庄子上的境况,李筠便让顾妈妈自去歇息了,晚间再来伺候。不一刻,碧玉端着个盘子进来了,里面摆了几瓣鲜灵灵的桃子,轻声道:“姑娘,这庄上的桃儿送往府里,分派到屋里总要一两天,咱们倒没吃过现摘的。奴婢方才吩咐人摘了,切了两个,姑娘尝尝。”    李筠到了庄子上,一时忘记了在府中那些令人不快的事情,竟打趣起了碧玉:“在你眼里,你家姑娘就这么没心没肺,光惦记吃的?”碧玉见自己家姑娘有了笑容,心里也高兴,笑着回道:“姑娘难道不馋这桃儿?方才上来的时候,姑娘看了好几眼呢!”李筠笑笑:“好好好,就算咱们碧玉姑娘眼利,被你瞧见了,也罢,我倒真有些馋这鲜桃,尝尝罢!”一吃果然鲜甜脆嫩,比送去府里的好吃多了。    晚间饭毕,李筠起了玩心,对碧玉说:“碧玉,我们待会叫顾妈妈陪着,带几个人出去小竹林里走走罢?”碧玉正看着小丫头撤了饭桌,见自己姑娘满脸新奇之色,人也松快了,便想应是,又想初来乍到,不知山上可有黄猫野狐,别吓着姑娘,遂从小丫头手里接了碗藿香叶茶递给李筠:“姑娘尝尝,这是钟妈妈泡的藿香茶,又性温,又解暑的,姑娘虽然身子好了些,但还虚着,喝这个正相宜的。奴婢去问问顾妈妈,夜里山上不知可太平呢,万一有些小野兔儿跑跳,惊着姑娘就不好了。”李筠点点头,自喝起茶来,一喝这藿香茶既辛且冲,轻轻抿了一口便放下了。    不一时顾妈妈来了,行礼后说道:“姑娘想出去散散也未为不可,就在这东小门向外,原就有一条小道,通向山上一个小凉亭,奴婢们也都时时清扫的,这时先派人去略收拾便可。”李筠一听能出去玩耍,也不要什么收拾了,高兴地吩咐:“碧玉,和顾妈妈带两个人随身伺候就好了,不必派人先行过去,想必平时清扫得很好,我也不过就出去坐坐便回来了,怕有小兽出没,多点几盏灯笼就是了。”    “是。”碧玉应了,又走进房里,娶了一件披风出来,“姑娘,这山里恐怕湿气重,姑娘身子又弱,姑娘还请披上,着凉了就不好了。”    “不披不披!这大夏天的,白天热得人要变蒸糕,晚上让我凉快凉快罢!”李筠一松快,又使起了小性子。    见茶碗里的藿香茶几乎未动,顾妈妈心知姑娘还是小孩子心性,爱由着自己的性子,这会又见姑娘犯起牛劲,想了想问道:“姑娘可是不爱喝这藿香茶?也是,这茶又辣又冲,很不好喝,姑娘不披这披风也可,回头在山里着凉了,多喝几碗藿香茶祛风就好了。”    李筠一听,不情不愿地让碧玉替自己系上了披风。顾妈妈微微一笑,引着李筠出门去了。    夜间竹林里竹枝轻摇,发出柔和的沙沙声,四周黑黢黢的,李筠心里有些淡淡的恐惧,虫鸣声声,为黑夜增添了一丝生机,使人不那么害怕。李筠见灯笼光芒朦朦胧胧的,雾气氤氲,笼罩其上,身上也是凉凉的,心道山里果然与府里不同,夜里竟然如此凉快。到了凉亭,绿果将随身带着的锦垫铺在石凳上,再请李筠坐下。李筠东张西望的,怎么也看不够。    “妈妈,这北方天上的北斗七星怎么好似比我在府里看见的亮了一些?”李筠大惊小怪地问道。顾妈妈忍俊不禁:“想来是山上夜黑,衬得星子亮罢!”李筠听了,笑着点点头,忽然打了个冷战。    “姑娘不若回去罢,山里夜风冷,姑娘身子没好透,着凉了就不好了。”碧玉劝道。李筠倒没再使小性子,大约是怕喝药茶,乖乖点头回去了。    东次间里灯火亮堂,玛瑙已打点好了,等着李筠回来便可沐浴。服侍李筠脱了外衣和中衣后,知道姑娘沐浴不喜有人在旁,玛瑙放下了帘子便自走到了屏风外头,搬了个小杌子坐在房门口守着。    李筠在热热的浴桶里泡着,心里胡思乱想,一时想起了娘亲,一时又想到了柳姨娘,忽喜忽忧,面色变幻不定。    滴答,滴答。李筠听见滴水声,睁开眼睛四下打量,心道玛瑙做事一向稳妥,难道今天没打理好,哪里的水溢出来了?四处寻了一遍不见,李筠又毫无头绪地回过头来,正准备重新趴在浴桶边上,余光却瞥见水面上殷红的水滴正一滴滴落入水中,扩散开一个个小小圆圈,李筠下意识地抬头——    梁上一名黑色劲装的男子正侧着头俯卧在梁上,目光避开了自己,肩上的鲜血汩汩而流。李筠不自觉地一动,发出一声响,那男子猛地回头,瞥见李筠似是要起身,赶紧跳下梁来,捂住了李筠的嘴。    李筠心中大惊,这男子如此快的身手,还能不惊动门口小桃林的小厮们进了自己房里,恐怕不是普通的梁上君子。大约是方才自己带人去小凉亭,他趁没人溜进了房。心中一时害怕,连自己未着寸缕都险些忘了,差点站起身来,幸而自己正趴在浴桶边上,只露了一个后背在外。    “姑娘别怕,我不是歹人,只是后有追兵,我情急之下乱闯,才进了姑娘闺房。”那人甚是有礼,说话时仍旧侧过头去,只是手还牢牢地捂住了李筠的嘴巴,使她无法开口说话。“我手下人将追兵引开了,我悄悄躲来此处,本来记得这里没有主人家在的,只有几个仆妇时常打理。没想到方才一进屋子,就有个丫头进来点灯,在下不得已,只能做了梁上君子。”那人声音压得极低,几乎在李筠耳边窃窃私语,一阵热气吹在李筠耳垂上,又是痒,又是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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