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翠英死了。  我不大明白她是如何死的,只是同惊心说了几句话,她便生生了跪了下去,似乎是在忏悔着什么,仔细想来,她怼的不是我,不大应当对我下跪,且就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这跪委实有些大礼了。  我本想着让她起来,却不曾想到她抬起头的时候,满脸是血。  许是口中的鲜血实在是太多,所以滴得处处皆是,她跪在我的面前,自然是也喷溅了些许在我身上。  她死死的抓住我粉色的衣裙,鲜红的血像泉涌般滴在我身上,瞬间成了褐色。  “小姐,你当真是喜欢书恒的,日后……日后一定要好好照料他啊。”她说的话同姨娘死的时候说得并无差异,让我觉着再一次见证了姨娘的死。  或许是不同的,至少姨娘的死我并未见着,而翠英的死我是见得明明白白的。  她的眼睛睁得极大,似乎很不甘心,却在说道书恒的时候,面色温和。  我确实是极其惊讶的,前些日子我一直觉着她是厌恶书恒的。  这原因是可以罗列许多的,比如书恒的地位低,她的地位也相应的低微,跟着这样一个主子,不怨恨才是不应该的,但是如此看来,她不但不怨恨,还爱着书恒。  嗯……说爱似乎过了,只是她不厌恶书恒。  绿萝去叫大夫的时候,翠英的身体正一抽一抽的呼着气,死死的盯着我,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一句话。  惊心抱着我走的时候,回头,翠英诡异的眼神还是死死的盯着我,随即便断了气。  对,我亲眼见着她断气的。  所以当绿萝进来说翠英断气的时候,我无动于衷的磕着瓜子,过于平淡,让绿萝觉得她说的话不过是一个笑话,如此重大的消息,面前的小女孩却十分的无动于衷。  但是那日晚上,我就开始发烧。  奶娘说,许是受到惊吓,一个小孩子如何是能看尸体的?  我却觉着,是瓜子咳多了,造成了胃胀气,小孩子的身子弱,所以又着了风寒。  事实证明,我是对的。  张大夫仔仔细细把了脉,以一种奇异的眼光看了我许久:“日后少让小姐吃些瓜子,长得又丑,还能吃,不知道这顾家丫头日后谁能要?”  于是惊心就撤走了我大部分零嘴,最后留下的还是我以泪相搏才留下的。  于是,我恨了好长时间的张大夫。  这个男人,不仅跟我抢男人,还因为吃醋断我零嘴,简直不可饶恕!  我死鱼眼般的眼睛含情脉脉的看着张大夫:“若是日后无人娶我,你便娶我吧。”  张大夫身子一抖,看了我好几眼:“这眼睛是抽了筋?啧啧啧,看起来愈发的丑了。”  我笑了,张大夫,我太阳你大爷。  丑怎么了,丑我骄傲怎么了?  “王怀器说日后要娶我。”  张大夫收拾药箱的手顿了顿:“商人儿子的话你也信?小心日后被卖了。”  商人怎么了?商人就不能有爱情?  嗯……想了想爹爹和王怀器爹爹的模样,大抵,商人是不能有爱情的。  做生意嘛,斤斤计较得紧,有了爱情得多麻烦。  第二日,我是灾星的名头再一次的火极京城。  仔细想想,自我出生三年来 ,爹爹的名头就一直不大好。  也是,之前爹爹的人设就是与妻子伉俪情深的好丈夫,而后娶了姨娘,年轻又难产而死,他的口碑能好才怪。  之后爹爹便一直说自己错了,莫不是因为别人说他错了?然后他一反省,就觉着他自己错了,所以日日来将负面能量传给我?  嗯……不是没有可能。  随即,姨娘也难产而死,爹爹又一次火了,这一次,他背上了克妻的名头。  也是,就娶了两房妻子,还都死了个干净,且都是难产而死,所以背上这克妻的名头就很正常了。  只是现在不一样了,翠英死在了我面前,所以这难听的名头就落在了我头上,说顾家的女儿是一个灾星,出生就克死了娘亲,之后还克死了姨娘,到现在因为不喜欢弟弟就克死弟弟的奶娘,说得那叫一个风生水起。  我笑了,要是我有这个异能,大抵是要死很多人了。  我也不大记得这个传闻是谁说给我听的,按理说,这样的传闻应当是要防着我的,且不说我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就爹爹宠女无度的程度,这样的传闻是不可能在顾府流传的,至少不能传到我耳朵里面。  但是事实上,我确实是知道了。  奶娘面色难堪:“小姐也无需动怒,这都是下人瞎说,不是事实的。”  若是如此解释,就说明奶娘确实是这样想的。  奶娘日日跟在我身边,连她都相信了这个传闻,实在是让人觉得很难过。  绿萝也假笑道:“是啊是啊,小姐如此善良可爱,咋能被人说成这个样子!”  绿萝心底确实是不坏,只是有时候蠢了些。  惊心面无表情的看了看奶娘,随即死鱼眼的看着我:“小姐可伤心?”  我一愣:“不伤心。”  惊心继续死鱼眼的看着我:“那小姐想说什么。”  我死鱼眼的看着她:“我觉着这件事情委实有趣。”  惊心面无表情的给我拿了颗葡萄,似乎想安慰我:“有趣在何处。”  她也觉着我会难过。  只是这样的事情,有何可难过的。  我张开嘴吃下了惊心剥好的葡萄:“若是说人死了便是灾星,那最大的灾星不是将军吗?”  惊心死鱼眼盯了我许久,随即点了点头:“走到哪儿,哪儿死人,确实是灾星。”  我示意惊心再给我拿一个葡萄,惊心却装作没有看到了,我道:“但是为什么将军就成了英雄,而我要被所有人咒骂呢?”  日后当我知道君玉竹做了将军的时候,笑了,我们果然都是灾星。  惊心摸了摸我的头,死鱼眼中完全看不出来是在替我难过:“大抵是世人眼瞎,不过总有明白人。”  我点了点头:“不过明白人不多。”  风言风语很快就会过去,只是很多人,熬不过这风言风语。  且日后若是有人想同顾家结亲,听到顾家女儿的这个灾名头,大抵是进都不敢进来。  因为顶着了这样一个名头,所以日后不管出现什么状况,所有人第一时间都会想到是灾星作祟,而这灾星,无疑是本人了。  仔细想来,还有些忧伤。  奶娘同我想到了一块:“小姐日后可如何嫁人啊。”  我们有着一样的忧愁,我想着嫁人,愿意着嫁人,不过此时看来,无人敢娶了。  惊心道:“如何不能嫁人,小姐可爱,自然是有人娶的,若是连这点风言风语都熬不过去,就没有资格娶小姐了,且这些事情同小姐并无干系,为什么所有人要将罪责都强加在小姐身上,委实有些不公平,这因果关系,是否应当重新算一下?”  本觉得惊心的脸上应当是愤愤不平的,但是这语调实在是平稳,所以这面上,就愈加的平稳了。  有时候我就在想,惊心是如何能如此淡然的说出这般激动人心的话来?  不过说的不错,翠英的死因并未查清,外面的风言风语就已经打在了我的身上。  若是用阴谋论来说,是有人推动人群煽动想杀了我。  一个三岁的小孩子被如此诋毁,如何能受得住?  且日后听得多了,岂不是当真就觉得是自己杀了娘亲和姨娘?那得活得多艰难啊。  不过,我并非三岁孩童,也不算听不得。  或许是有人无意间说了句顾家小姐正好在场,然后正巧就联系了顾家几几桩命案,呀,巧了,正好都和顾家小姐有关系呢,所以就传出了灾星的名头。  人大多时候都愿意相信自己动了头脑的事情,是否会害死别人似乎并不重要。  我希望流言蜚语是如此传出来的,否则,就当真有些细思极恐了。  我拥住面无表情的惊心,想再要再要一颗葡萄,惊心却摇了摇头,不愿搭理我。  我道:“惊心,原来在你心中,我这般美好。”  原来古人也有女子当自强的思想啊。  惊心面无表情:“不大美好。”  我惊:“那是为何。”为何觉着我定然是有人娶的?  惊心摸了摸我的头:“因着小姐有钱。”  顾家最得宠的女儿,自然是有很多很多的嫁妆,钱这个东西,很好,很终生。  其实钱不钱的无所谓,就是喜欢它的重量。  我泪流满面:“若是有人为了钱娶我怎么办?那我岂不是羊入虎口?”  惊心叹了口气:“以小姐的样貌,或许也只能这样嫁出去,况且,他喜欢你的钱而不是喜欢别人的钱,就证明是值得托付的。”  原来,惊心也觉着我丑。  丑得人神共愤,所以只能花许多银两才会有人娶我的那种丑。  我无力的躺在床上,惊心拿着剥好的葡萄来诱惑我。  我瘪了瘪嘴,莫非我是那般没有脸皮的人?  然后我张开了嘴,稳稳的接下了惊心的投食。  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饿着自己,这是名言,对我来说非常管用。  许是见我很难过,惊心轻生的说道:“小姐不丑,若是日后那个人欢喜小姐,自然是不觉得小姐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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