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霜天。 这个名字她好像在哪里听过，只觉得十分熟悉，像是一名熟识的好友，说是生死至交也不为过。 困兽门后清冷无情的声音，可以感觉到对方强大的灵息，那是一个女子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言辞间却有一股相当老成的气质，自从小时候见过徵音和缃色那两位登仙道修者后，她隐隐感觉到那个人亦是同出登仙道的天阶修者。 舜华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宛如一头野兽被激发了战意，恨得直磨牙，可见他对这个慕霜天极其厌憎。 舜华与登仙道的修者有什么过节吗？ “守在困兽门后，你是打算拦我的路吗？”舜华手中权雷戟指着门后的人，“正好继续当年的未竟之战，这一次本太子定要让你一败涂地！” 不知是不是师净寰的错觉，这么说舜华当年在慕霜天手底下吃过不少亏？ “噗。”师净寰心里莫名感到愉悦。 “呵。”门内的人传来一声轻笑。 莫名契合的两声笑交叠在一起，师净寰连忙捂住了嘴，门后的人露出了迷惑的表情，看向相缘的方向。 仿佛觉察到门后投来的视线，师净寰往白狐身后缩了缩，相缘一把将她拽了出来，怒道：“死丫头，笑什么笑，有什么好笑！敢嘲笑我主人，小心我把你从这儿扔下去！” “冤枉啊冤枉啊！我绝对没有嘲笑他的意思哩！” “你这是何意？”舜华冷冷盯着门内的人，“既不应战，也不让道，你在耍我吗？慕霜天！” 云雾朦胧中那道身影依旧纹丝不动，那人不紧不慢地道：“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不用再往前了。昊苍太子牺牲自己为你谋得生路，可不是让你这般恣意妄为的。” 舜华愣住，目光微凝：“你说什么……昊苍他已经……” “你来迟了。” 云雾中的人转身，天地间又是一阵震动，白玉门缓缓关上，舜华咬咬牙紧握权雷，指缝间溢出金芒，正欲闯进去之时，师净寰挡在了他面前。 相缘愣了一下，没注意到这丫头什么时候跑了过去，动作之神速反应之快让他诧异不已。 “舜华，冷静下！”师净寰紧紧抱着舜华的腰，像个橡皮糖一样黏在他身上不放，“刚才那个小姐姐已经说了，我们还是来晚了，现在再闯进去已经无济于事，你要为此而激怒祖帝吗？这样做岂不是正中了玄光的下怀？” 舜华想要将她甩开，却甩不开，他气得发抖，手中的权雷戟也在抖，脸色阴沉得可怕，但是他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站着，垂着脑袋不知在想什么，任凭师净寰抱着，渐渐平静了下来。 “什么人在困兽门外吵闹？” 这时，一个清亮的声音传来，师净寰看向舜华身后，为首一名身穿蓝白道袍的女子气势凌人，身后跟着七名相似服饰的修者，一行人齐齐御气落至困兽门前。 那不是柳惜寒吗？师净寰一眼就认出了那名容貌秀丽的女修者，当日无意从界域穿越到云天之阶比武场，险些被这位风尚司带走。 “原来是舜华太子。”柳惜寒行了一礼，眼角余光瞥了下师净寰，“舜华太子还请回吧，项幺太子之死虽有疑点，但祖帝的判定已下，九太子也愿意退让，此事已经画上句号，舜华太子……请节哀。” 风尚司身为祖帝直属，连众太子都得敬畏三分，柳惜寒在舜华太子面前仍能保持尊重，可见舜华的名气之大，连柳惜寒也对其钦佩不已。 舜华收起权雷戟，将师净寰轻推至一旁，上前走了两步，看向柳惜寒，沉声说道：“以命换命，连祖帝也同意这种做法么？” 柳惜寒觉察到舜华眼底的冷冰冰的杀气，周身如陷入寒潭，虽然她清楚舜华太子的杀意并非针对她而来，仍是忍不住感到恐惧——那种眼神，他怎么会有那种眼神，明明只是个一百岁出头的孩子而已，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这……祖帝的意思我等不敢揣测，但判定结果是三太子执意如此，祖帝才同意下来……”柳惜寒颤着声说道，跟随在她身后的风尚司众人见柳惜寒如此模样，不禁诚惶诚恐起来，可见舜华太子在天城的影响力之大。 舜华磨了磨牙，脸色十分阴沉，师净寰仰脸看着他的侧颜，仿佛能感觉到这个少年心中的悲痛、愤怒、不甘，但是舜华并没有表现出来，他将所有的情绪化为冷漠，无声越过众人而去。 沉寂，是在等待下一次更加强大的爆发。 “他也曾是战神，也曾拥有比我更强的实力，只因为他武脉被废，所以，你们抛弃他了。” 舜华的声音在上天界回荡，空灵而不带感情的声音，冷冰冰的话语，仿佛是山雨欲来的预兆。 …… …… “主人……”相缘忧心忡忡望着前方舜华的身影，一路云中御气而行，前面的人一直没有说到，直至到了凛风旂根据地北风之林，舜华才停了下来。 这一日北风之林的人一个个都焦虑不安，在等到最后的消息之后，众人的情绪异常激动，看到舜华到来，纷纷围了上来。 “舜华太子！三太子他真的已经……” “我不相信，舜华太子怎么可能对项幺下杀手，虽然我也很想杀他，但天城的规矩在先，舜华太子对三太子向来敬重，怎么可能会累得三太子如此……” “这一定是项幺的诡计，所有人都被他给骗了！这个狡猾的混账小子！” “舜华太子！以后凛风旂所有人都听你的号令，请一定要为三太子讨回公道！” “对，讨回公道！” “够了。”淡淡的一句，一股无形的气势镇住了全场，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人群退向两边，舜华径直从其中穿过，走向后院的方向。 相缘看着这副局面，叹了口气，说道：“你们也说了，主人最敬重三太子，现在最难过的人便是主人了，你们便让他静一静吧……” 师净寰远远望着聚集的人群，以及舜华独自离去的身影，她决定不去打扰他，先去看看好友们的近况。 天城的规矩，原来是弱肉强食的法则。 …… …… 风吹过竹林传来令人舒服的沙沙声，檐下挂着一排黄铜色的铃铛，碰撞交织出一首美妙的乐曲，舜华独自坐在檐下台阶上，眼巴巴望着远处竹林缝隙间的天，好似陷入了回忆，又好似什么也没有想。 “舜华，以后凛风就是你的家，真正的家。” 耳畔响起昊苍的声音，舜华看向院子里昊苍常常靠着的躺椅，想起桑遥曾调侃过他，堂堂一代战神私底下却喜欢窝在家，你这双腿倒不如砍了好，以后动武就用意念。 昊苍浅笑依旧，并没有在意桑遥的玩笑。 此间景致如初，人却不知何处去。 舜华仰起脸，闭上眼睛，渐渐放松神思，渐渐不知自己是在梦中，还是神游了方外。 昊苍的脸浮现在他眼前，一如既往温柔的笑容，他的眼神可以容得下大海，大海映照出万里苍穹。 “舜华，我要走了。” “哥，你要去哪里？”舜华仰着脸，就好像小时候那般望着他，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已经长大，却还是只能这样仰望他。 昊苍抚摸他的脑袋，就像小时候那样对待他，说道：“好孩子，你会走上更宽敞的道路，会看见更广阔的天空，只是我不能再陪着你了，你也不用再被我所束缚了。” “哥怎么会是束缚呢？”舜华低声说道，“那一定是我不够强大，所以才保护不了哥，若是像当年一样，把那些害死荒煊的人全部杀死……” “你已经长大了，你不是小孩子了，不能再那样做。”昊苍望着他的眼神透着痛惜与不忍。 舜华像做错了事的孩子一样低下头。 就因为这个眼神，他无法辜负，所以才一直压抑着体内对血的渴望。 昊苍还是这么看着我，那就表示……我还不够强大，不足以取得他的信任，我要什么时候才能看到他露出欣慰的表情呢？ 舜华……你看不到了吧。 如梦方醒，故人已去。 他神情呆滞地望着那片竹林，有风轻轻吹过，拂动他鬓边的刘海，吹得竹叶沙沙作响，这时，林中传来女子轻声的叹息。 “唉……昊苍死了我已经够难过的了，舜华你又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看得我更加难过了……” 竹林中，一个窈窕身影渐近，舜华收回了视线，低头不语。 花般娇妍的女子掩唇轻笑，说道：“我们的昊苍不在了，我们的小舜华，终究是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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