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钟意这几天觉多，醒来时车窗外阳光明媚，她想必又是睡了很长时间。　　　　身上盖着她出远门习惯性带着的披肩，应该是邱林醒后给她披上的。　　　　“几点了？”钟意把披肩拿下来，叠好放在一边，问她旁边的邱林。　　　　“还早，要下午才能到。”邱林离开座位起来站着，时不时活动一下腿。　　　　这火车的座位虽然不窄，但车上人多，座位旁都被大大小小的行李、背篓等占据，钟意的大箱子也放在他们的座位旁，能让邱林伸展腿的空间就变小了。　　　　睡着了没多少知觉时还好，醒来后一直曲着腿坐也难受。因此邱林站起来，看窗外的沿途风景，也缓解缓解腿的不适感。　　　　钟意低头看了看自己脚下的空地，忍不住吐槽他，“腿长的烦恼也是甜蜜的，知足吧。”明明是差不多的空间，她倒是没有邱林的烦恼，只因为身高差距大。　　　　邱林看钟意吐槽完他，默默把行李箱往她自己的座位旁边移动一大半，给他空出足够的空间来。眼睛忍不住地酸涩，难以言明的复杂情绪瞬间都涌现出来。　　　　他能感受到这段时间以来，钟意在各方面对自己的照顾，她看起来好像很熟悉他，即便他们从来没有见过。更奇怪的是自己从第一次见到钟意起，也觉得对她有种莫名的亲切感，就好像他们已经相识了很久很久。　　　　邱林从一开始就知道钟意不是他姑姑，小时候他爸爸最喜欢的就是跟他说有关爷爷奶奶还有他兄弟相关的事。虽然后来和家人失去了联系，但如果他真有一个姑姑，爸爸不可能不知道。　　　　况且钟意实在是不适合说谎，她一说谎，眼珠就开始转溜，两个食指也会不自觉地交叉。刚开始见面时，她假装激动地和自己相认，那拙劣的演技也只适合做戏给张婶看看。　　　　她知道他想杀人而跑来阻止，劝解他的话语中，句句都是从他的立场出发，为他着想。也给了他一种感觉，好像她知道自己所有的事，他的不堪经历和他的愤恨，她通通都知道。　　　　直至后来，他试探她，知道了她的名字叫钟意。　　　　他没有再提关于她是不是他姑姑的事，钟意也就顺势不提。他以为很快就会等来钟意跟他道别，因为他自知没有什么能让钟意图的价值，却不想，等来的是她要带他离开的决定。　　　　他知道钟意急匆匆带他离开两河镇是怕他再次发疯，却费解钟意又是为他受伤，又是被车马折腾得昏睡几天，这种种究竟是为什么。　　　　钟意很喜欢在他面前装成熟，但有时候会不自觉地露出一些傻气。她的来历成迷，本应该多加防范，但是他却会莫名信任她。　　　　钟意对他的好他都能感受得到，却怎么也想不通其中的原因。索性也不去管那么多，她愿意对他好，那他就加倍地也对她好。　　　　他原本就只有烂命一条，人生也一眼就能望到底，未来的他会在无尽的黑暗中度过自己的一生。因为早在一年前，他在黑夜的雨幕中看着万申在教学楼灯下笑得灿烂的那张脸，下定决心要他的命时，他就已经抛弃了自己。　　　　是钟意一遍遍在他耳边不厌其烦说的“不值得”叫醒了他，是她的包容和安慰击退了他的偏激想法，也是她让他感受到了被疼惜的滋味，把他生生从泥淖中拉了出来。　　　　她愿意装傻充愣，继续打着“姑姑”的幌子把他带在身边。邱林又怎么会舍得主动离开这太久没有拥有过的温暖，索性就陪她装傻。　　　　邱林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回过神来时钟意正在跟一个在车上来回叫卖的阿婆买东西。　　　　“阿婆那煮的土豆也来两个，应该够了，您算一下总共多少钱。”钟意挑选了一堆吃的，放在座位前的小桌上，看邱林还呆站在床边，叫他，“小邱林你别愣着啊，快吃，饿死我了都。”　　　　卖东西的阿婆也有眼力见儿，看钟意招呼邱林，知道他们俩人是一伙的，又拿了个土豆放在桌上，“我说妹子，你吃一个土豆就够了，你家里这位怎么也得吃两个才够是不是？两份凉皮，三个土豆和二两瓜子，两瓶水，一共是两毛五。”　　　　钟意听阿婆这意思，她和小邱林被看作一对了？也难怪，这年代孩子们的营养跟不上，发育也比较晚。邱林虽然只有十五岁，身高甚至比这时候大多数的成年男子都高一点，阿婆理所当然的把他归置在了“成年人”行列。　　　　钟意此时肚子都在叫唤，也没心思跟她解释，把钱递给她，阿婆笑呵呵地接过，又把装东西的竹篮往胸前一垮，继续吆喝去了。　　　　坐了20个小时的火车，他们终于到达目的地西米市。　　　　他们到的时候刚好太阳即将落山，于是一出火车站，夕阳笼罩下的一座座低矮楼房映入眼帘。钟意闭眼深吸口西米市的新鲜空气，舟车劳顿带来的疲惫仿佛被洗涤一空，一种归属感油然而生。　　　　不知道为什么，她以前第一次到这儿来，也是莫名就有一种熟悉感，就好像她就该属于这个地方。整座城市虽然居民很多也很繁华，带给她更多的是宁静平和。　　　　钟意回过头看站在她身后的邱林，嘴角控制不住地上扬，“喜欢这城市吗？以后我们会一直在这儿了。”　　　　邱林看她开心的样子，眼里也带了笑，朝她点头。　　　　钟意难得能看见小邱林那么柔和的神色，他此时的眉眼都是带着笑的，看来也是挺满意，心里直庆幸小邱林也喜欢这儿。　　　　出了站门，一排排的三轮车停靠在外边，等候生意的到来。　　　　钟意和邱林坐上其中一辆，车主是个老大爷，看出他们是外地来的，边蹬着三轮车边热情地给他们介绍西米市。一听钟意说他们想定居下来，老大爷更是自豪地说道:“妹子你可真会选地儿，不是我吹，白给我套四合院让我去住那大首都北京城，我都舍不得离开这里！”　　　　钟意跟老大爷说把他们送到宾馆，刚巧老大爷的大女儿就开了一家宾馆，征得钟意的同意，老大爷直接把他们送到了燕来宾馆。他女儿没在，大爷还热心地跟前台小妹打招呼，让她给钟意和邱林选个好点的房间。　　　　钟意和邱林于是在燕来宾馆住下。因为伤口不能沾水，钟意已经好几天没洗过澡，当晚她再也受不了了，看伤口已经结痂，估摸着沾水应该也没太大问题了，终于洗了个痛快澡。一觉睡得很安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