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从老太太那儿回去之后，宋氏高兴得简直不知怎么是好。　　捧着女儿的脸，看了又看,越看越是喜欢。　　“我就说，我的女儿，怎么会是一般人！”宋氏爱得跟个什么一样，感动万分地说：“我刚怀上你那阵儿 ，就做梦，梦见天上掉下来一只凤凰，直直地落在了我的肚子里。果不其然，你是有大造化的。”　　“什么天上掉下个火凤凰，以前怎么没听你说起过？”　　“以前我哪儿敢说啊！那阵儿在宫里的是二丫头呢。不过现在看来，她果然没有那个命。东宫那个位置，就该是你的！”　　“娘！”应薇跺跺脚，烦躁地说：“您胡说什么呀，什么东宫不东宫的，这些事儿跟咱们都没有关系。”　　“我说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脑筋呢？”宋氏一把将女儿按到椅子上坐好，严肃道：“老太太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你进东宫这事儿，还就这么定下来了，谁说也不管用！”　　应薇脸一白，眼泪刷一下就掉下来了。　　“我不管，谁愿意进宫就自己去，反正我是不去的。”　　　　宋氏看她哭了，觉得心疼，便扶着应薇的肩膀，柔声道：“好女儿，娘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看上季朝明，你看以前我说过什么没有？那孩子是好，也是娘从小看到大的。可是女儿啊，凡事可不能光凭自己想。老太太今儿留了你，这不仅仅是老太太，应该还是皇后娘娘的意思。这东宫，你是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啊！”　　“可是，我跟朝明哥哥已经说好了呀！就连祖父都已经答应了……”　　“此一时彼一时！”宋氏提醒她说：“娘娘没有生养，太子妃去了，小皇孙没活下来，咱们家就必须还要送个人进宫去的。你必须生个皇子，这是你的责任。不管你愿意不愿意，都没得商量，她们要送你进宫，你就只能进宫去。”　　应薇只是哭，不说话。　　宋氏又道：“这分明是好事，你有什么可哭的呢？若不是你姑姑在当皇后，旁人家谁能有这个福分？就是求爷爷告奶奶也求不来的。”　　“既然人人都想去，那就让她们去好了。我还是那句话，谁爱去谁去，别找我麻烦。”　　　　“哎哟你这死孩子，怎么说话的呢？”宋氏气急：“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不知上进的女儿！好丫头！好闺女哎！你是我的女儿，哪个当娘的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好？可是我的内心深处，并不希望你嫁给季朝明。以前是看你喜欢，不忍心打击你，再加上老爷子想拿你做人情，咱们没有更好的选择，我跟你父亲，也就只好忍了。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咱们前面摆着一条朝天大陆！我知道你不想去，你自小长在富贵窝里，你生下来时，皇后娘娘已经封了淑妃了。应家的地位，也早就被提高了起来，可是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你从来都不晓得，平民家里的日子，是有多艰难。先不说吃穿用度无法跟在娘家相比，更重要的是，你夫家的身份，决定了你孩子的出身。　　季家乃罪臣，季朝明的孩子，以后不见得能科举，想活的宽裕些，一不小心就成了商贾，世世代代仰人鼻息。你自己有情饮水饱，难道就不为自己的孩子想想？你姑姑跟姐姐为了你现在这锦衣玉食的日子，把自己的一辈子都搭进去了。莫非她们就没有过自己的想法，莫非她们也是卖身求荣？”　　应薇依旧咬着嘴唇，不说话。　　　　宋氏气得不行，也懒得搭理她了。　　“也行，你若当真不喜欢去，便自己去求老太太，自己去跟皇后娘娘说。”　　敢这么放狠话，是因为宋氏吃定了老太太不会选择别人。　　应薇她自己愿意不愿意，根本不重要，谁家孩子的婚姻大事，不是父母做主的呢？　　她想闹脾气，就让她闹吧，最终还是会被压下来就是了。自己这个当亲娘的，犯不着为这事儿跟她对上，平白伤了母女情分。　　宋氏不再理她了，应薇便回了自己屋子。　　应萝轻手轻脚地跟了上来，见屋里再没有旁人，便小声地说道：“姐姐，她们都说，你要进宫当太子妃去了，是不是呀？”　　“听谁说的？胡言乱语。”　　“她们在背后悄悄得说呢，究竟是不是真的呀？”　　“什么真的假的，没有那回事儿！”应薇很是生气地把妹妹赶了出去，然后，开始一个人坐着发呆。　　她知道家里需要送个人去东宫，也知道四姐姐已经订了亲，应艾出身不够好，只有自己最合适。　　可她心里只有季朝明，只想跟他在一起。　　如果真的进了宫，有皇后姑姑的扶持，她肯定会像她一样，成为皇后，给家族带来荣耀。　　可是她真的不想去啊！　　想着季朝明的脸庞，回忆着他说话的声音。　　应薇坚定不能离开她，她打定了主意，一定要求老太太跟皇后娘娘，不要让她进宫去。　　*　　皇后娘娘的速度很快，第二天，就从宫里派了人个教养嬷嬷，打着荣养的借口，开始□□家里的女孩。　　应薇是小时候就跟着二姐姐学过规矩的，不过那时候她年纪还小，家里也没有让她进宫去的打算。所以她的规矩，也不过是学了一点的皮毛。　　这回皇后派了人来教规矩，显然是专程来调/教她了。　　应薇心里很是不愿意，学的不怎么上心。　　周姨娘倒是积极，不管应艾能不能进宫，先把规矩学起来总是没错。于是求了大老爷，让他去跟老爷子说，允许应艾也跟着一起去学。　　老侯爷答应了儿子，老太太当然也不能说不是。不过她也把话说开了，既然七丫头要跟着学，那就让其他的女孩子们，都跟着一起吧。左右都是自家的女孩，有人学有人不学，容易让人说偏心。　　于是这般，应诺也不得不跟着姐姐们一起，开始学起了规矩。　　　　皇后娘娘派来的人，可是在宫里生活了许多年的管教嬷嬷。　　这管教嬷嬷脸冷心也冷，丝毫不给人情面。　　说起话来夹刀带棍，打起人来毫不手软，头一天上午，就把应家女孩弄哭了一大半。　　应薇跟应艾大一些，哭了两回，脸上更是不好看。她们转过头，还想求长辈做主，没想到老太太自己放下身段，先为孙女们的不懂事朝嬷嬷赔起罪来。　　两个女孩一看，连老太太都这么看重管教嬷嬷了，只哪里还有脸说人家不对？　　于是摸了眼泪，又继续学了起来。　　应诺吓得大气都不敢喘，生怕被嬷嬷拉去罚站。好在嬷嬷这次目标明确，最主要就是训练应薇，其他人都是捎带着的，所以对她们也并没有多严。相比起被重点对待的应薇，其他人的日子可就好过多了。　　就这么过了几天，应薇实在不想再继续，正准备找机会跟老太太表明心意，告诉她自己根本不愿意进宫理去。却没想到还没有等到她跟老太太表白，家里又爆了一件大事出来——太傅刘大人带着媒婆，来侯府退亲来了。　　要知道应蔷跟刘家的亲事，已经定了有两三年，现在眼看婚期还有不到一年时间了，刘家却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退亲，实在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　　应诺跑去听了墙脚，原来是刘公子忽然得病了。　　“原本能与侯府结亲，乃是我刘家天大的福分。只是我那儿子没有福气，从去年三月就开始生病。一开始只是小恙，所以并没有人放在心上。谁知时日越久，就病得越重，前日看了太医，说此病需要静养，若能痊愈，便是老天赏脸了。老朽虽然心疼儿子，但左思右想，却不能连累侯府的姑娘。婚姻大事，关系着一辈子，若因我儿的病情耽搁了年纪，那就实在是大罪过了……”　　刘大人不愧是读书人，话说得极为体面，听得被退婚的人，都感动的不能自己。　　为了表示歉意，刘家还奉上厚礼作赔罪，绕着侯府走了几圈，大红的绸子挂了三天。　　但是话不管说得多好听，事不管做得多好看，应蔷的婚事，这是被退掉了。　　　　接下来几天，应蔷每日以泪洗面，大太太看不下去，亲自去求了老爷子跟老太太，道：“她这样日日将自己关在屋子里，时日久了，怕要吃不住。我想着她自来最听老太太您的话，请您说她几句，或者让姊妹们陪陪她，或许过些日子也就好了。”　　如今家里的女孩门都在学规矩呢，嬷嬷是抽空来教人的，没那么多时间等你安慰人，应薇她们，当然是不能来陪你的。　　于是大太太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是希望老太太发话，同意让应蔷跟应薇一起学规矩。　　也是她聪明，知道抓准老爷子在场的时候开口，老太太不管高不高兴，总不会明显地说不愿意。　　先前为着应艾，老爷子已经开过一次口了，那还是个庶孙女呢，这回轮到嫡孙女，他难道还能厚此薄彼，说不愿意不成？　　老太太却是直接笑了，说：“也罢，不过是学点儿规矩么，也不代表什么。四丫头想学，就跟五丫头他们一起吧。”　　事情就这么拍定了，应家三个有可能进宫的女孩，全部抵达战场。　　　　有了应蔷的加入，现场的情况马上变了。　　之前嬷嬷主要教导的人是应薇，然而她不太想要进宫，一直表现得懒懒散散的。至于应艾？她倒是用功，可惜不管是嬷嬷还是应薇，都没有将她放在眼里，因为她并没有多少竞争力。　　相比起来，应蔷的机会就要大多了。　　她是长房嫡女，之前成为障碍的亲事已经退掉了。　　又不像应薇一般有着心上人，她来的目的很明确，学好规矩，得到皇后娘娘的认同，进宫成为太子妃。　　在所有的女孩中间，她是最大的，也是目标最明确的。　　所以她最用功努力，再加上本就不错的天分，引得动不动就喜欢骂人的嬷嬷，都赞赏不已。　　这样一来，反而激起了其他人的好胜心，尤其是应薇，原本她并不觉得学规矩是必要的，就连进宫这件事，她都非常排斥。　　可是应蔷的出现，让她有了一个不太好的认识：原来在进宫的人选，自己并不是必须的。　　　　不愿意进宫是自己的选择，可是如果是被人抢走机会，不能进宫，却不一样了。　　此时此刻，她终于第一次开始仔细去想，进宫的后果，跟嫁给纪朝明的后果，会有什么不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