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刘敏倏得一惊,听梁王又道,“陛下年少,但此事势在必行。听说承恩公府已有此意,等两家说亲,就晚了。”    刘敏脑海中浮现那日所见少女,清贵绝艳,高高在上如同空中明月,令人梦寐以求却又求而不得。    他心思立刻躁动起来,仍有怯意,“宣平王不会应吧?”    “为何不应?”刘裕出声解释,亲和的笑意让刘敏微微放松,“陛下,你要想明白如今宣平王和你的位置。你是一国之君,在大盛至高无上,宣平王无法对你做什么,又想名正言顺地要权。如果女儿能有幸为后,他怎会拒绝呢?”    “一旦等华阳郡主与陛下结为夫妻,陛下表面就算是与宣平王站在了一块儿,他也不会再怀疑陛下。剩下的事,交给我们便好。”    刘敏连连颔首,也觉得有理,又被劝了几句,原本的怯意和坚持渐渐松动。    回了寝宫,他在榻上辗转繁复,思索着豫王等人今日所言。    全二见机道:“陛下是在想豫王他们的话?”    “嗯。”    “依奴才看,陛下为何要犹豫呢?这难道不是两全其美之策吗?”    “哪来的两全其美?”    全二笑,“陛下当奴才不知道,您最近神色不属,不就是在想华阳郡主吗?”    刘敏红了脸,不辩驳。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陛下与郡主只差两岁而已,现在定下的话,再过几年陛下就能成亲了,可不定下,华阳郡主就要成别人的了。”    刘敏既期待又忐忑,心烦意乱之下挥手,“别说了,让朕自己再想想。”    “是。”全二带着笑意,退到了暗处。    第二日,藩王与各地官员的接风洗尘宴,主角自是梁、豫二王。    地方官陆续落座,眼皮一挑,飞到了上首,收回时唇边都挂了似有若无的笑。    宣平王真是太坏了。    只见上首一个雕龙刻凤的宝座,紧随而上的第二阶并列两座,许多人最初当那独一无二的座位为陛下或宣平王所有,并列两座该是赐予梁王、豫王。    没想到內侍告知,陛下抱恙,宣平王突发旧疾,此宴他们二人都不参加,最上的宝座是为两位藩王所留。    藩王有两位,还是亲兄弟,唯一的宝座该谁坐?    豫王觉得肯定是自己,他比梁王年长,在他们大皇兄已不在人世的此刻,他便是长兄。俗语长兄如父,他坐在梁王上首,有何不对?    兄弟两大眼瞪小眼,梁王瞪不过豫王,落败。    即便明知陆瑜此举是为恶心人和挑拨离间,梁王也被憋出一身火气。他这二哥太过分,在自己于下首落座时,竟还招呼儿子刘裕过来,试图让刘裕与他并肩。    梁王目光阴森森,刘裕倒也乖觉,主动道:“我与礼郡王一见如故,父王与皇叔叙旧,我前去寻他。”    梁、豫两王同哼一声,瞟了眼彼此,不善收回目光。    此番精彩交手传到陆瑜耳中,让他讶然失笑,摇头毫不避忌道:“这么多年也没长进,本王高看他们了。”    如果不是太蠢,先帝怎么可能放心给两个兄弟赐下封地。两位藩王的特殊性便在于,世袭时,他们只可传爵位,不可传封地。    意为,这两位一死,封地就可被朝廷收回。    假使两王稍微和睦或聪慧些,最起码的两种方法都能想到。同坐第二阶将上首留给不出席的新帝,或直接搬一座到最上,双王并席。    可惜他们心中瞧不起新帝,怎会想到他,兄弟之间从来就喜欢争高下,更不会和平相处。    所以才能让陆瑜这恶作剧般的小计谋成功。    刘敏掩下眼底的惊涛骇浪,手中动作停滞,再次犹疑。    宣平王都能这么不在意地捉弄两位皇叔,真的会答应自己所求吗?    “陛下有心事。”陆瑜一句话,成功让刘敏抖了抖。    “王爷看错了……”刘敏讷讷,抬手灌了大口凉茶,寒意慑人,令他顿时清醒许多。    陆瑜捏着凉玉棋子,好言指向棋盘,“若非心中有所记挂,怎会下到此处?”    刘敏低头,登时闹个大红脸,他竟把棋下到了格子内。    “是朕……朕看错了。”    陆瑜在刘敏心中积威甚深,敬畏之心非一朝一夕能消。所以在陆瑜顺势丢了棋,邀他在池边慢走时,他无法拒绝。    “听说陛下昨日与两位王爷相谈甚欢。”    刘敏弱弱道:“他们是朕的皇叔,不过是关心问了几句父皇和朕的事。”    “陛下赤子之心,两位王爷一番好意,皇家亲情亦能如此,臣不过心生感动而已。”    满腹的话被压下,刘敏抿唇,他以为宣平王是要质问自己。    在宣平王身边,他从来都胆战心惊,生怕哪句话说不好,这皇位和性命都要被夺走。可眼下,宣平王的一个“臣”字提醒了刘敏,让他想起许多。    他怎的忘了,现下仅剩的几个皇子情形,还有两位皇叔在此,宣平王怎么会对自己做什么?    宣平王该是拉拢自己才对,不然此时也不会暗暗打探口风,试图了解他与两位皇叔的关系。    刘敏心中稍定,抬起头,“王爷,朕有一事想与你商议。”    “哦?”陆瑜很惊讶的模样,似乎觉得这个怯懦的小皇帝居然要和自己商量事情很稀奇。    刘敏鼓起勇气,“朕知道王爷所思所想,清楚王爷你到底想要什么。”    陆瑜忍不住笑,“陛下觉得,臣想要什么?”    “流言虽多,但朕相信王爷绝不是叛臣贼子,王爷所为,不过是因朕年少无法稳固朝纲,为我们盛朝分忧而已。”刘敏语句愈发顺畅,“只是朕一人之力略显微薄,不忍旁人误会王爷,所以想出一策。”    如果这是刘敏自己所想,陆瑜几乎要对他刮目相看,这才不到一月,已经学会了这种虚与应酬的话,说不定还真是为君的料。    “陛下请讲。”    忍住激动之心,刘敏发颤的手滚烫灼热,“让王爷名正言顺执掌朝政,也即……让、让华阳郡主嫁与朕为后。”    陆瑜眯眼,“小女比陛下尚长几岁,此事不妥吧?”    “没有没有。”刘敏飞快摇头,“只两年,两年后朕就能迎娶郡主,朕向王爷保证,待郡主如珠似宝,此生不渝。”    陆瑜看了他许久,让刘敏紧张不已,忽得淡了脸色向前道,“臣还是觉得不好,如果是两位藩王让陛下这么说,陛下可以停下了。”    一般话直白至此,就代表陆瑜耐心告罄。刘敏不懂这些,依旧追道:“王爷放心,虽然皇叔他们也有这个意思,但此话绝对是朕真心所想,朕绝不会辜负郡主和王爷。即便王爷今后真想要什么,朕也绝不会……”    刘敏更直接,就差说以后王爷想要皇位,朕也能亲手奉上了。    陆瑜依旧摇头,看也不看来,让刘敏倍觉受轻视鄙夷。    这么丰厚的条件,宣平王为何就是不应?难道还是瞧不起他出身低,觉得他懦弱蠢笨?    怒从心起,刘敏停下脚步,低声道:“即使王爷再不答应,朕一道圣旨,难道王爷要抗旨吗?”    陆瑜停步望来,发现刘敏正盯着自己脚尖,不作声了。    “陛下执意如此?”    “是。”刘敏道,“朕要华阳郡主。”    说这话时他仍低着头,可眼中依稀有火燃烧。连他自己也分不清,那是怒火还是熊熊燃烧的欲|望,他想要的有很多,但此刻面对向来高高在上的宣平王,他最想要的,就是他的女儿。    刘敏补充,“王爷别忘了,朕两位皇叔此刻都在宫中。”    陆瑜几步走来,站在刘敏面前,细细端详了他良久,直至刘敏有点站不住,才对后方侍卫招了招手,“你过来。”    侍卫默不作声上前。    刘敏纳闷间,听得陆瑜叹了声,“陛下,你很聪慧,悉心教导,假以时日必能成为一代明君。”    第一次得到宣平王嘉许,刘敏几乎喜不自抑,笑着抬头的瞬间,胸口剧烈的刺痛让他的神色布满惊恐。    陆瑜手持长剑,白刃刺|入刘敏心口,留在外面的剑身寒光闪烁。    陆瑜道:“陛下,臣平生最怕被人威胁,何必如此逼迫呢?”    他慢慢将长剑完整推进,再缓缓抽出,面容淡然无波,不像在杀人。    刘敏身体再无支撑,细细的血流从胸口而下,很快淌湿了龙袍,砰然倒地。    低首看去,陆瑜道:“收拾好吧。”    人蠢些他不介意,聪明点更好说话,可他不能容忍一个无法掌控又对清苑心怀恶念的新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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