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其实我并未料到堂堂一位仙君会遁逃，以我涉世未深的浅薄经验及有限的传承想来，大义凛然的神仙们，纵然打不过也必定会舍命一搏，上古时期九位大神开辟出的天地里自是险象丛生，什么新鲜玩意都可能有，什么事情都可能出，稍不留意天空上便会破出个大窟窿来，即便如此亦没见哪位大神就此放弃过，哪怕要耗费毕生心血，哪怕头破血流亦会勇往直前，断断不会做出逃避的举动来，但没想到现下的仙君竟已大不如前，我一个生于现世却只有上古传承的仙不禁暗自感伤了一番。　　　　在海中行了一盏茶的功夫，黄男停住了脚步，向我拱了拱手道：“上仙，便是这里了。”　　　　前方不远处有个破败的庙宇，我让黄男在此候着，独自一人行了进去。　　　　庙宇周遭设了屏障将海水隔绝在了外围，我抬起头仰望四周，大殿很有些年头了，立柱的红漆已经失了原本的颜色，显得极其破败，但从前殿宏伟的样子看来，鼎盛时期必定辉煌的紧。　　　　有细微的声音自后方传来，我顺着声音寻过去，穿过后殿来到了一处暗室前。　　　　眼前出现了三个身影，其中一个是少逢君那四脚蛇，还有一个居然是我的熟人峟泽上仙，第三个背影想来应该是与峟泽上仙一起出门的天阳上仙了。　　　　我有点弄不清状况，于是将身形隐在了廊柱后方。　　　　他们三个正在争执，我那熟人道：“少逢君，曾经我们一起习武论道，把酒当歌，怎样的意气风发，今日这般又是何必。”　　　　少逢君周身弥漫出阵阵黑气，冷哼一声道：“曾经？现下我哪里有什么曾经，我有的只是仇恨，若不是当年的意气风发，我大哥也不会嫉妒我得父王独宠，愣是生生安了个逆反的罪名与我，平日里父王最是疼我，但事到临头却连看都不愿看我一眼，更不愿听我解释，毁我一身功法不说，还将我化为了这等四脚蛇的模样。”　　　　“你即便不为你自身着想，也不为你母妃想一想吗？” 天阳上仙道：“当年你母妃在殿外跪了一宿，为了向你父王求情一夜白发，这才保住了你的性命，如今你这么做，要置你母妃于何地？” 　　　　“所以我才更恨，我父王不仅怀疑我，还害我母妃白了头，我母妃一向最是淡泊名利与世无争，结果呢？”少逢君的鼻息中喷出了阵阵黑烟，周身的黑气越发的重了。　　　　两位上仙对望一眼，长叹了一声。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少逢君狂妄的笑了起来，道：“我被囚禁在这三巫庙中，竟意外发现了一部巫族的史书，里面记录了上古时期的几次灾难，当初天崩地裂，并不是只有天空出现了裂痕，海底也有，并有不名之气涌出，但这裂痕很小，女娲娘娘填补上壑后并未在意。我被囚禁的这些年里四处寻找，终于让我寻到了，小的一处就在这座庙的正下方，我用了万年的时间，破了女娲娘娘的封印，壑里的黑死之气，不仅让我之前的修为恢复了，而且还功法大增，想来很快我便能恢复人身了，真是天不亡我，哈哈哈……”少逢君得意的笑了起来。　　　　“被废了一身修为，还能破得了上古大神的封印……”峟泽上仙淡淡道。　　　　少逢君的口中喷出了阵阵黑死之气，他打断了峟泽上仙的话，大吼道：“今日既然让你们知晓了这个秘密，便一个都别想活着出去。”　　　　峟泽上仙冲着天阳上仙递了个眼色，两个人极有默契的分成两路，朝着中间的少逢君杀了过去。　　　　峟泽上仙用剑，天阳上仙持斧，刀光剑影瞬间便将少逢君围堵在了中间，正经说来这是我第一次看到神仙们打架，但见衣袂飘飘，浮光流动，真真比猎杀豪猪野兔精彩了百倍。　　　　我虽生来便是个上仙，但因着生就一副仙风道骨的身子，胳膊腿儿细弱的紧，又日日里混吃等死从不修炼，便是拎个剑都觉得甚感吃力，左右只会玩个火罢了，如今见着使用兵器的神仙们，竟觉得极是威风凛凛。　　　　我在一旁偷看的津津有味，少逢君虽以一敌二，但几个回合过后，却越发灵活起来，没有一丝败势不说，反而越战越勇，将天阳上仙几乎逼到了墙角处。　　　　若单从术法上讲，别说峟泽和天阳上仙两个一起上，便是其中任何一个少逢君都断断不是对手，但偏偏少逢君周身弥漫了一层黑死之气，这黑死之气非同一般，便如同蜚体内的戾气一样侵蚀之力极强，不论神仙、鬼魄还是妖兽，修为越高越是容易迷失了心智走火入魔，是以女娲娘娘才如此煞费苦心，集九位上古大神之力塑造出个我来绝此后患，世间不怕这戾气的大抵也就只我一个了，旁的人自是碰都碰不得的，因此峟泽和天阳上仙在打斗的同时，还要提着十二分的小心不被黑死之气沾染到体肤。　　　　即便小心至此，天阳上仙的巨斧上业已沾染了一层淡淡的黑气，黑气自斧头逐渐往天阳上仙的手上蔓延而去。　　　　眼见少逢君一口黑死之气又往天阳上仙喷去，不好，我运起仙火护住周身猛的蹿出来挡在了天阳上仙前面，口中朗声道：“上仙速速退后。”　　　　少逢君估计早就料到我会寻来，见到是我，半分犹豫都没有，回转身破了隔水的屏障，海水蜂拥而入，我暗自叹了口气，要是一寻到这里便出其不意的一通猛攻，便断断不会如现下这般狼狈了。　　　　但后悔已然无用，我将周身仙火熊熊燃起，道：“少逢君，你是打不过我的。”　　　　少逢君冷笑一声，对着峟泽上仙和天阳上仙道：“如今的神仙已然沦落至斯了吗？两位上仙以一敌二便罢了，现如今还要再搬救兵吗？”　　　　我看到峟泽上仙面上一青，赶紧将话接了过去：“对付你，我一个便够了。”　　　　这次我学聪明了，话音未落便扔了个火球过去，但我又忘了水能克火，那火球勉强到了少逢君的身旁便熄灭了。　　　　如今四处皆是海水，远攻于我甚是不利，既然我并不怕黑死之气，少逢君亦没有兵器，近身肉搏最是稳妥，我打定了主意，掌中汇集了两团仙火，朝着少逢君身畔迎了过去。　　　　少逢君的周身上下极其滑溜，我将双掌贴上他的身体，仙火所及之处顿时一片焦黑，少逢君吃痛大吼一声，一爪朝我抓来，我运起得自阿类的遁术，消失了。　　　　待少逢君挥舞着双爪防备之际，我猛的出现在他身后，将双手贴向他的身体，虽说我的双掌所到之处皆是一片焦黑，但少逢君的身体异常滑溜，我的手掌刚刚沾上他便会闪身挣脱，如此数次，总也无法伤到要害。　　　　我虽不急，但少逢君显然有些急了，他猛的鼓起肚子，扭转头将一口黑死之气化做利剑朝天阳上仙急射而去，我适才与少逢君打的专心，并不曾注意到天阳上仙的伤势，现下看来伤势定然不轻，天阳上仙的面上已薄薄的笼罩了一层黑气，峟泽上仙撕下一角衣袍扎紧了他被死气侵蚀的右手，想来是为了阻止死气上侵攻心，若被攻了心，轻则功力大减，重则走火入魔，且只能靠自身的造化，三界内并无解药，我心下起了急，忙运起遁术迎向了死气凝结成的利剑。　　　　“上仙……”峟泽上仙朝着我身后指了指，已经来不及了，到底还是我初出茅庐经验尚浅，少逢君这招只是诱敌之术，他料准我会现身，一爪向我拍来，我尚未化解完那黑死之气，再想遁走已经来不及了。　　　　我运起仙火护住周身，集了少逢君全身之力的一爪很有些威力，在我胸口上留下了一个完整的印记，温热的鲜血自我体内喷薄而出，染红了周边的海水。　　　　血本是源自身体的精纯之物，我燃起仙火，原本纯净的白色火焰因为沾染了鲜血而变成了赤色，赤色火焰伴着我身上喷出的鲜血自少逢君周身传体而过，留下了一个个冒着青烟的黑洞。　　　　这次他定然伤的不轻，我正要乘胜追击，却见少逢君仰天长啸一声，挥舞着爪子疯狂的旋转起来，但闻那鼻息越来越粗重，周身的黑死之气也越来越浓厚。　　　　“上仙小心，少逢君恐怕要自爆仙丹。”峟泽上仙大喊道。　　　　自爆仙丹可不得了，仙丹是神仙的根本之所在，自爆仙丹时产生的气息有排山倒海之力，以少逢君现下的修为，若他自爆仙丹，黑死之气必将侵蚀四方海域，届时恐怕整个海界的神仙和生灵都会遭其所累。　　　　我不及多想，本能的将自己化作火焰包裹住了少逢君，眼见黑气越涨越大，“砰”的一声，那团黑气爆裂开来在我的包裹里横冲直撞寻找着出口，有如排山倒海般朝着四面八方蜂拥而去，我的身体仿佛要撕裂般越涨越大，周身的骨结“咔咔”作响一阵比一阵更痛，我放空身心，将自己鼓的有如一只充气的皮口袋，死死的守住各方出口，任由身体随着四处冲撞的黑气一道浮动着，此消彼长，雄起雌伏。　　　　胸口的伤处不断有鲜血涌出，我咬紧牙关拼命催动出周身仙火，可烧毁万物的仙火伴着鲜血在我周身越燃越旺，不知过了多久，那团黑气的冲撞之力渐渐小了，我撑着最后一口气，将那团黑气敛成一团消融个干净。　　　　少逢君不过吸收了极少的黑死之气，便耗费了我几乎全部的气力，若换做是蜚，我这条小命想都不用想，是断断保不住的，不仅保不住，以我现下的修为，能不能彻底灭杀掉蜚都是一个问题，有限的时光怕是不能再如此蹉跎下去了。　　　　我眼前一黑，没了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