逢焉不慌不忙,凝神聚气,手腕一转,数只符鸟围在身周,似已摆出蓄势待发之势。  魇一路循迹而来,离我们藏身的转角只差咫尺之遥,倏地,一阵劲风急卷而至,吹得四下灯火明灭不定。霎那间地动山摇,伴随接连几声巨响,青石地面竟裂开了几道缝隙,缝隙内蜿蜒生长出许多柳枝,柔软绵长,似桑蚕吐丝成茧般将那些百姓尽数包裹在柳枝织成的“茧”中。  方才那一刻虽不知发生了何事,却意外吸引了魇的注意力,魇惊疑转身朝外,竟然出口成言,语气不无怒意:“是谁?竟敢扰我清静!”  那边厢,有一人冷冷应道:“你若不去扰霍邑百姓的清静,自然也无人来扰你的清静!”这声音甚为熟悉,只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在哪听过。  片刻,那声音的主人缓缓出现在视界中,身形消瘦,略显佝偻,花白的胡须衬出龙钟之态,一双眼睛却在幽暗的环境中精光四射,步履矫健如虎。看清他面容的瞬间,心猛地一跳!  二狗的惊异之情绝不亚于我,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失声轻呼:“柳爷爷!”  柳爷爷会出现在此,实在突兀,令我大为震惊,震惊之余更多的还是担忧,他一介老朽,遇上了魇,只怕要生出祸事!情急之下,就欲现身,却被逢焉阻拦:“小师叔,你做什么?”  我心下焦灼,急道:“那是柳爷爷,我要去救他!”  逢焉安抚道:“小师叔莫急,且听我一言。”  我不耐烦道:“有话快说。”  他接着说:“依我看来,那老者不是个普通人。”  我一怔,“此话何意?”  逢焉道:“且不说他是如何找到此地的,若是寻常老者,遇到魇这样的妖邪,或多或少都会有恐惧之心,可你瞧他的神态,可有一星半点露怯?即便他较一般人胆大,就眼目下的情形,也不会如此贸然现身,除非他是有备而来。”  逢焉一语点醒了我,仔细琢磨了一会儿,看着他问:“你的意思是……”  逢焉沉吟着说:“适才地动山摇之际,地下凭白生出许多柳枝,将那些人包覆了起来,若我所料不错,应是那老者所为,能施展如此程度的术法,定然不是凡人!咱们不妨先静观其变。”  逢焉之言虽有些离奇,但细想之下却也不无道理,我稍稍平缓心绪,耐住性子看事态如何发展。  魇只顾与柳爷爷对峙,并未察觉我们这边稍纵即逝的异常,它打量了柳爷爷一会儿,忽仰面笑道:“我当是谁如此斗胆,敢侵门踏户,原来是个柳精。你不请自来所为何事?难不成也想来分一杯羹?”  闻听此言,我与二狗当下皆错愕至极,平素和蔼待人,遇事甚至有些怯懦的那个回风茶楼的说书人柳爷爷竟然会是妖?实在叫人难以置信!  柳爷爷面色铁青,啐道:“少拿老朽与你这等邪灵相较!并不是所有的山精树怪都如你这般为祸人间的!”  魇疑惑地“哦”了一声,“这么说,你来此是想救那些凡人?”  柳爷爷凛然道:“不错!他们都是些普通百姓,与你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你何苦加害他们?”  魇笑得阴阳怪气,缓缓说道:“你说得没错,我与他们无冤无仇,若往深了说,他们于我非但无仇,而且有恩,若不是这些凡人将帝禹大君镇压塚窟怨气的慰灵碑凿毁,我也无法聚化成形。”  柳爷爷质问道:“既如此,你为何还要加害他们?”  魇狷狂而笑,“我是这些凡人口中的妖邪,既是妖邪,又何必讲什么道义。所谓妖邪,不是正应该恩将仇报吗?谁让他们如此贪婪,我将他们的精血吸食干净也是代帝禹大君略施惩戒罢了。”  柳爷爷严词呵斥:“好个无耻的邪灵,竟拿帝禹大君当作为非作歹的幌子!还不将他们放了,如若不然,休怪老朽对你不客气。”  魇悠然道:“你何必为了这些凡人来与我作对,即便你救了他们,你又能得到什么?你以为他们会感激你?别忘了你是妖,就算你修成了人形,在人的眼中,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说到底,我和你才是同类……”  柳爷爷截道:“休再巧言令色!老朽再问你最后一遍,放不放人?”  “不放又待如何?”魇气定神闲,似是浑然不惧,“你岂不知世上有‘九妖一魇’之说,你觉得凭你救得了他们吗?”  柳爷爷冷哼一声,道:“你若已成形,老朽自然全无机会,可就你眼下的状态,此时论胜负为时尚早!”  魇笑了笑,“既然道不同不相为谋,那就放马过来……”  “九妖一魇”之说绝非虚言,柳爷爷自然不敢大意,未待魇的话说完,他出其不意,暗暗布诀,身周的青石地面立刻被什么东西从下拱裂,骤然从裂隙中伸出无数触手一般的柳枝,铺天盖地地朝魇直刺而去,这一击声势惊人。不知是否太过突然,魇竟无从反应,恁凭那数之不尽的柳枝穿体而过,只听击石之声不断,绵柔的柳枝在柳爷爷灵力的驱使下,竟似一根根钢钉,穿透魇的身体,钉入了背后的石壁。  二狗轻声叫好,我则面目皆怔,一时之间仍难以接受我视作亲人的柳爷爷竟然是妖,然事实面前,又由不得我不信。  一击得手,柳爷爷并未松懈,而是招式急变,控制柳枝将魇紧紧复紧紧地缚在其中,令其动弹不得,这才轻舒了一口气。  二狗喜形于色,轻轻道:“成了!没想到柳爷爷竟然如此厉害,一下就制住了魇!”  逢焉的一双眼睛紧盯住柳爷爷:“看样子那老者是柳树成精,能修成人形少说也有几百年的修为,有此等手段倒也不足为奇。”  “那柳精的修为的确不浅,可想要制住魇只怕还差些火候。”不知何时,舒同已变幻出阙庭间的第三只眼,内里散发着一轮淡淡的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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