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却并没有让我变成一具尸体,不知道是他太蠢,相信了我的话,亦或是他太自负。他不仅没有杀我,甚至告诉了我他的姓名。嬴澈,这姑且是他的名字,真假与否无从稽考。于我而言,是真是假其实并无区别,名字不过是个代号,而人活于世需要一个代号,自己喜欢就好。就像二狗明明有个颇具内涵的名字“牧长锋”,可我更喜欢叫他“二狗”。    作为回报,我告诉他我叫“商璃”,宫、商、角、徵、羽中的“商”,琉璃的“璃”。我是个孤儿,原就没有名字,后为了识记,才由柳爷爷取名“商璃”,我觉得不错,就沿用至今。所以,我也不知道这个名字算是真还是假。    我们的谈话仅限于互道姓名,而后又各自归于沉默。这一夜,我睡睡醒醒并不安稳,几番醒来都见他对着浣月镜发怔,姿势自始至终都未曾改变,眼神却经历了从初初充满期待到重归苍茫晦暗的剧烈起伏,那是一种比死亡更加深沉的绝望,仿佛承载了亘古岁月、历经了千年沧桑。    翌日清晨,天色尚未大亮时,意外迎来了分别的时刻,我却不知该喜该愁。经历了昨夜的惊险,我依然是个活人,这诚然值得庆幸,但接下去的处境却堪忧。此地地处中皇山深处,山高径迷、沟壑纵横,身在此间,常有云深不知处之感,我不知道凭己之力能否安然脱困。一念及此,顿觉茫然,“这就要走?”    嬴澈淡淡地说:“你若想留,任随自便。”    我忙摇头道:“我不认得路,大侠,您既然要放我,能不能送佛送到西,带我离开这里?”    嬴澈略略沉吟,未置可否,却出人意料地拿出浣月镜扔给了我。    我一时不能理解他此举的意图,愣在那里。    嬴澈道:“拿着浣月镜,中皇城的人自有办法找到你。”说完便离开了山洞,消失在苍莽的群山中。    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未能将此事想通透,他费心戮力夺取了浣月镜,却又如此轻而易举地舍弃了,究竟为什么?个中缘由注定要和他本人一样,成为长久的谜。    大约半日后,我被中皇城的弟子寻获,径直带到了净乐宫的三圣殿。三圣殿为净乐宫主殿,高踞云卷峰极顶,重檐九脊,翠瓦丹墙,气势恢宏。其下断崖幽壑,云烟茫茫,只一条虹桥拔地而起,与之相连,桥下即是万丈深渊,险象环生。    名为“三圣殿”,指的自然是青帝伏羲、娲皇女娲和太阴星主风冉三位上古大神,但大殿之中却只供奉着青帝伏羲和娲皇女娲两座神像,独缺了太阴星主风冉,虽然疑惑,却也不容我去置喙。    我被冯卯领着进入大殿时,神像之前已候着多人,除昆仑墟的天相长老和那个三眼少年,另有两男一女素未谋面,看服色气度应是中皇城德高望重之人。    冯卯当先而行,先向天相长老施了一礼,然后向另外三人恭声道:“启禀三位长老,弟子已奉命取回神镜,那位小兄弟也已带到。”说着,取出浣月镜双手奉过头顶。”    三人皆合掌而拜,以示敬意,其中一仙风道骨、相貌古拙的长者恭谨地接过浣月镜,将其供在神像之前。    天相长老释然道:“浣月镜失而复得,真乃上苍庇佑!”    长者回身屏退冯卯,长长舒了口气,似是如释重负,“此番浣月镜被盗,本宗上下包括宗主在内也是始料未及,没想到竟然有人可以破解浣月泉的结界。”    天相长老身旁的少年此时已恢复原先的样貌,闻言,垂目略想了想,好奇地问:“太常长老说的结界可是当年风冉大神设下的流萤焚天?”    “不错。”那名叫太常的长者微微颔首,面露赞许之色,“有关浣月泉的一切向来为本宗不宣之秘,舒同师侄竟连流萤焚天也知道,果然多见博闻,不愧是史皇氏的后裔。”    叫舒同的少年不好意思似地,拱手谦和道:“太常长老谬赞,晚辈也是从《宏图云笈》中得知的,只不过是前人种树,后人乘凉罢了,全托了史皇氏历代先人的福。”    天相长老感叹:“流萤焚天乃上古大神亲设的结界,若非亲耳所闻,实在难以想像有人可以将其破解。”    太常长老等人的神情一时有些凝重,默了一会,他道:“昨夜至今诸事纷扰,有些事情尚不及细问,听天相道兄所言,盗镜之人有两拨,道兄可知他们的底细?”    天相长老抚须道:“其中之一应是葬云间的烈阳殿尊者亢龙。”    “葬云间!?”听到“葬云间”这三个字,太常长老皱了皱眉,与其他两位长老相视一眼,眼中都有惊诧之色,“道兄说的可是近两百年来崛起于洪崖大荒的葬云间?”    “正是。”    太常长老未语,垂目似在静思,半晌,缓缓道:“自涿鹿之战,九黎族战败,东皇太一划分六界,使华夏族居于华夏神州,九黎族居于洪崖大荒,数十万年不相往来。这葬云间历来神秘,作为洪崖大荒门派之首,势力范围一向只局限于洪崖大荒,从不染指华夏神州,这回竟一反常态,甚至公然入我中皇城盗宝,如此明目张胆,此事背后恐怕并不简单。”    天相长老颔首道:“太常道兄所言甚是,最近一段时间,葬云间的徒众在神州北地活动频繁,本教掌教师兄担心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之事,才遣了老夫与舒同师侄前往查探。异常之事倒是没有发现,却在北地遇到了亢龙,见他形迹可疑便暗中跟随,一路到了中皇城,原来他是要打浣月镜的主意,所幸未让他得逞。经此一事,对于九黎族,尤其是葬云间,我们应该多加提防才是。”    太常长老听了,略作沉吟,道:“多谢道兄提醒,老夫会将此事告知本宗宗主,之后再做定夺。”他拱手致谢,旋即又问:“对了,前来盗镜的另外一人,道兄可有头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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