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额娘。” 玲珑轻轻地摇了摇我的手，拽回了我的思绪，抬头一看窗外，竟也暮色渐至。蹲下看着她，小脸通红，头上还冒着热气，额前的汗迹应是刚被擦过，却还未干。 “去哪儿淘了？” 我点了一下她的小鼻子，她只“咯咯”地笑。 “去了贝勒府的后院，小格格跑得可快了。” “不是华苑？” “后院是有个的荷烟亭，说是贝勒爷常与大贝勒在那儿品茶，夏日荷花连池更是美丽异常。” “哦？还有这样的美景？待荷花成连叶成片之时，我们也去附庸风雅一番。” “这又有何不可，同去罢。” 皇太极撩帘进来，笑意盎然，雅若忙行礼跪拜，玲珑也不知所措，只怯怯地拽住我的裙摆。 “我过来看看玲珑。” 这也真会挑时候，玲珑刚还说饿，他就来了。 “怎么在用晚膳的时候来了？” 我看着他淡淡地问了一句，丝毫不掩饰语气中的嫌弃之意。 “奴婢这就去准备！” 雅若这会子到勤快，却没理会我打算赶他走的意思，竟一溜烟儿跑去准备晚膳去了，就剩下我们两个半人，大眼儿瞪小眼儿。他估计也是被我和玲珑这样瞪得久了，也有些不自在，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怎么了，都瞪着我做什么。” 他的样子把玲珑吓了一跳，赶忙把小脸儿藏进我的裙子里。 “你这是专赶着吃饭的时候来看玲珑是吗？” 我这是生怕他不知道，现在有多不想看见他，所以又重复了一遍。 “这般没规矩的话，就你能说出来。” 他虽这么说，可从他的表情和语气中，却丝毫觉察不出有责怪之意，这人也是奇怪，我总觉得我这么损他，他还有点儿高兴的滋味儿。 “吃饭的时候，你该去陪着你的各种福晋吃去。” “可你是我女儿的额娘。” 他丝毫没有停顿，反应力极快，我也竟被这一句噎住了，说不出旁的话来，这时玲珑恰好抬起了头，他竟对这孩子露出了难得一见的笑容。 “阿玛说的对吗？” “对。” 玲珑似乎也被他的温柔给惊住了，只乖巧地回答，软软糯糯的小声音，把我的心都快融化了，还真是父女齐心啊……此时我却只能气鼓鼓地冲他瞪眼睛。 “这般无赖的话就你能说出来。” 输人不输阵，我就算是只一斤重的烤鸭，那嘴巴也有八两重。 “禀主子，锅子到了。” 富子在门口声音不大不小地喊了一句。 “抬进来吧。” 正疑惑着，就看见富子他们抬进来一个大大的黄铜锅，中间插着一个上窄下宽空心儿的圆台柱体，锅子里香气四溢，禁不住诱惑我过去看了看，原来是火锅啊！空心的圆台柱体加的是烧的通红的炭，锅中的乳白色骨汤翻滚，诱人的香气在空气中愈发浓重起来。刀切像是牛羊肉的薄片精致有序地摆满了几大盘子，芋头片儿，白菜等蔬菜也应有尽有，光酱料就大大小小十几碟，让我不禁感叹富贵人家就是好。 “冬日眼看快结束了，暖春将临。我们女真族素有冬日吃锅子驱寒的习惯。想着你来这儿还没吃过锅子，就今儿吩咐准备一份送过来，喜欢吗？” “哎呦！客气了！晚膳咱们一起用吧！” 我头也不回伸手触到了他的肩膀，顺手就拍了拍，确实好久好久没吃过火锅了，久到到底多长时间，连我自己都忘了。许是来了这里，就再也不曾吃过了吧。 “哈哈。” 他的笑声从身后传来，玲珑依旧拽紧了我的裙摆。 “额娘，玲珑怕。” 也是，她从来没有吃过火锅，看到这么个庞然大物难免会怕，我拍了拍她的头顶。 “不怕，有你阿玛保护我们呢。” 听着身后愈发得意的笑声，不用回头我都知道，某人一定是在身后得意忘形了。 我们围坐在桌边，准确的说是围着“炭锅”，下人们忙着布菜加火，菜品多到这桌子都摆不下了，只得放于前厅的茶桌上，看着这乌泱泱的一群人，心里却是有些憋闷，平时用膳也只雅若一人在旁伺候，这突然这么多人站着，但突然没了胃口，望向上座的贝勒爷大人，一副等人伺候的尊容，我就知道他必是习惯了。 “你们都下去吧。” 实在没忍住心里这句潜台词，冷不丁儿地给蹦了出来，原本还各司其职的下人们，现在却如时间静止一般停住了所有动作，面面相觑。玲珑也被这些人给弄得有些疑惑，似是不明白这些人怎么突然就不得动弹了。 “全都下去？” 皇太极的语气轻柔，似是询问地看着我。 “我不习惯有陌生人看我吃饭，有他们盯着怎能吃得尽兴……” 我有些没底气的小声说着，说到最后就变成了咕哝，皇太极看了我一会儿，似是好笑似是无奈地看着我。 “那谁来服侍我们用膳？” 这么大的人了，吃饭还用伺候？这句话我还是咽回了肚子里，我也不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毕竟人家还带锅子来了。于是就默默无语的用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尖，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突然大手一挥。 “好！都下去。” “嗻！” 屋子里的人鱼贯而出，瞬间就感觉这空间变大了，连空气都通畅了。锅里的汤不断地在翻滚，可这一大一小却全盯着我，果然都是富贵命……. 拿起一盘嫩羊羔肉，将它全数倒进锅子中，这羊肉极其鲜嫩不到五个数便已熟透，三个数最为鲜美，碍于玲珑还小，我便多烫了一会儿才夹了一大筷子放入她碗里，蘸着调好的酱汁，玲珑吃得香极了。看着威严四射的贝勒爷，我还是狗腿地替他夹了一筷子。 “我就帮你夹这一筷子，剩下的你要吃就自己动手吧。” “不是说好你伺候我。” 他剑眉一挑，透出一丝嘲弄的不满。 “哼，你和玲珑一样大我就伺候你。”我满不在乎地瞥了他一眼，“我好歹也是个女人，男子汉大丈夫不得照顾我？” “唔，”他略一迟疑，“行！” 说着往我碗里夹了一大筷子，冷如冰块儿的脸许是被炭火映得，也有了几分可疑的红色。吃饱喝足后，玲珑捧着个圆鼓鼓的小肚子，非拉着雅若一起遛弯儿，只剩我俩一起坐着喝茶。 “这顾渚紫笋贝勒府怎么会有？” “你怎么知道这是顾渚紫笋？” 他颇为讶异的看着我，一向深藏不露的他，竟也会对我将惊讶现之于面，心里不由有些小得意。 这似曾相识的熟悉味道，记忆中，曾经和陈宇一起去浙江游玩的时候喝过这茶，也曾一起听茶艺师讲过这茶的典故，回味起来，竟似在昨天。 “‘凤辇寻春半醉回，仙娥进水御帘开，牡丹花笑金钿动，传奏吴兴紫笋来。’如此好茶连唐代皇帝都如此喜爱，我这小女子也算附庸风雅了。”笑着呷了口茶，雪颜又立刻为我添了些。“这顾渚紫笋汤色色泽鲜亮，香气高爽，汤色橙黄，滋味甘醇。难怪唐代茶圣陆羽都称其为‘茶中第一’了。” “珠儿，虽说知道你琴棋书画精通，但你真的不是一般的女子。”他怔怔地看着我，眼神中有着几分毫不掩饰的赞许，“可是对茶道有研究？” “向来只是对第一感兴趣而已。” 他看着我一脸牛气写在脸上的傻样儿，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 “还是那么个孩子心性儿，这茶在唐朝广德年间就已经是上品贡茶，这茶以清明节前的为佳品，此次大贝勒送了我些，我便都拿了过来，幸遇懂茶之人，也算物有所值了。” 听闻此言，便缓缓放下茶杯，起身行了个礼。 “贝勒爷如此贵重的礼物，恕珠儿不能接受。” 他悠哉地喝了口茶，玩味地看着我。 “给一个我收回这礼物的理由。” “珠儿不愿夺人所爱。” “这茶我只说了喜欢，却谈不上爱。” “那……就请贝勒爷给我个接受的理由吧。” “我这是成人之美，哦，成‘茶’之美。” 我一脸嫌弃地看着这一把年纪还耍无赖的人。 “你那是什么表情，没规矩。” “那就谢贝勒爷赏赐，不过说好，这茶是我的了，你要想喝不许来我这讨。” 我赌气地一屁股坐下，这大晚上的他来我这儿吃到了这个时辰，又送我这上品贡茶，他那些福晋们的“大气”前几日也算是见识到了，今晚儿的事让她们知道了难保不吃了我，倒不如早些赶他走…… “今晚可是开心了？” 他慢悠悠的一句话，打断了我自己心里的小算盘，不过今晚吃到了我来到这里的第一顿火锅，心情还真的是很不错。 “开心啊。” “那就好，这还是我第一次照顾别人。” 原来他的侧重点在这里啊，我只是觉得肉好吃而已，毕竟也是绿色无污染，无毒无农药啊。 “时辰也不早了，贝勒爷请回吧。” “怎么？吃饱了就轰我走？” 他注视着我的眼睛，却未打算起身离开，我低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是，再怎么说我也是十四爷的准福晋，已经很晚了，贝勒爷再待下去也不妥……” “准福晋？”他突然面色一变，目光变得凌厉起来，握着杯子的手指关节也在作响，突然将杯子往桌子上重重地一掷，对我意味不明地冷笑了一声儿，“也是，看来多尔衮连日来的殷勤，已经打动了你的芳心了。” “听不懂你说什么，贝勒爷请回吧。” “你还在跟我装糊涂？” 他的声音陡然大了起来，与其说是诘问，不如直接说成是责怪的好，杯子也被他一拂袖摔倒了地上，雪颜吓得忙跪下，想上前捡杯子的碎片。 “滚出去！” 面对他突如其来的震怒，雪颜吓了一个激灵，有些慌张地退了出去。我淡淡地看着他的震怒，不禁心底有些悲哀，缓缓勾过他的指尖，握住了他那只宽大的右手。 “贝勒爷何苦跟我这么一颗身不由己的棋子置气？” 他突然将我一把拉进怀里，手腕被他捏的简直要断掉了，本想抚平他的怒气，却发他眼中的熊熊怒火已经势不可挡。 “哈日珠拉，你凭什么如此玩弄我！” 说着甩开了我的手，摔门而去。力气大的让我一个趔趄趴在了桌子上，碰倒了依旧有些烫的茶汤。 他说我玩弄他？但我怎么觉得，我才是被他们玩弄的那个。 “格格！”雅若推开门，见我这样忙拉起了我，“这是怎么了？我们走的时候，你们俩人还好好的在品茶，怎这才一会子的功夫，就听见里面摔杯子呵斥的，雪颜吓得也不让我进来……” “没事，玲珑呢？” “睡了，格格……” “好了，别说了，我也累了，服侍我休息吧。” “是。”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