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花献佛

这四贝勒府虽说在盛京城内几座贝勒府邸中不是最大的，但是这半天竟也走的我口干舌燥。院子里的花木多不胜数，这天寒地冻的天儿，红梅花儿却开得极其娇艳。　　“等一下。”　　声音虽不大，但雅若他们也都听见了。　　“格格，怎么了？”　　我把狐皮暖手套儿交给雅若，自己踏雪到红梅树下。　　“借花献佛而已。”　　正折着枝子，雅若连忙上前接过我已经折下的红梅花枝儿，把暖手套儿给我套了回来。　　“我的好格格，仔细伤了手。”　　说着帮我继续折了起来。　　“雅若，你就是这样惯坏我的。”　　似是埋怨似的打趣她，雅若在我身边这么久，实在是对我照顾的无微不至。　　“奴婢自是应当该惯着自己主子的，咱这是谢恩，谢贝勒爷，格格您这借花儿去谢佛算是怎么回事？要谢咱也先谢贝勒爷再谢佛……”　　本来还在为雅若感动着，可她这让人哭笑不得的话一出……　　“看来我在念书上还是太‘惯着’你了，以后绝不放过。”　　原本手脚麻利折梅枝的雅若一听，顿时傻了眼。　　“格格，这……”　　“花儿够了，我们走吧。”转身看见捂着嘴微笑的梳头嬷嬷，便迎了过去。“大冷天儿的让嬷嬷久等了，想着给贝勒爷谢恩，总不能空着手儿才是。”　　“格格客气了，奴才是看您和姑娘如此主仆情深，实在让人动容啊。”　　“嬷嬷见笑了。”　　回头看一眼雅若，她在雪地上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大捧红梅花，生怕摔了，心里顿时如冬日喝下一碗甜姜汤那般温暖。　　“雅若，快些吧，这样下去要走到天黑呢。”　　“格格不必着急。”嬷嬷向前顺手一指，前面有座小桥，“过了这桥，就是贝勒爷的静心书斋了，奴婢就在送到这儿了。”　　“多谢嬷嬷。”　　谢过梳头嬷嬷，雅若便扶着我一步一挪地往书斋走，书斋的旁边有一颗秃了枝儿的大柳树，一棵，还有一棵含着小苞芽的老杨树。　　“杨柳居。”　　突然想起了从前家楼底下的烧烤店的名字，不禁脱口而出。倒是觉得如果开在这种地方，也算是应情适景。　　“格格，您说什么？”　　“没事，你在这里等我罢。”　　从雅若手中抱过红梅，门口的侍候太监为我拉开了帘子。　　“哈日珠拉格格到。”　　身旁的太监娘声细气的语气吓了我一跳，第一次见到真太监，不由得多瞅了好几眼，其实还是有喉结的。　　“请进来。”　　还是皇太极的声音，不过太过沉静了，不免有些陌生，估计这小太监也感觉到了我一直在看他，头也不敢抬地请我往里走。穿过前厅，进入了皇太极的内书房，却没有想象中的温暖，甚至给我感觉比外面还要冷。　　“贝勒爷吉祥。”　　我低头抱着红梅花行礼有点吃力，一会儿便看见藏蓝色纹金龙的袍子“移动”到我面前，让我吃惊的是他竟然过来扶起了我，抬头一看才发现，这屋子内竟连个侍候的人都没有。　　“这花儿……”　　皇太极拨弄了一下，我看他也没有想帮我拿的意思，便一股脑的堆到他怀里。　　“臣女是来跟贝勒爷谢恩的，小小意思，不成敬意。”　　他捧着这一大捧花，有些好笑地看着我。　　“这花儿我看着好生眼熟啊。”　　“是了，这是借你的花儿送给你。”　　其实也有点不好意思，皇太极看了看我，忍不住笑了，我这才觉得这屋子没那么冷，拿过一个唐釉龙纹青瓶，将红梅花插了进去。立在原地，第一次跟他一起竟这样尴尬。　　“咳，刚听你说什么杨柳居？”　　突如其来的这一句话倒是让我愣了一下，都说隔墙有耳，这隔屋子也有耳？我总不能跟他说是想起烧烤摊儿了吧。　　“有什么讲究吗？”　　抬头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开始飘飘扬扬地飘起了雪花，突然灵光一现。　　“刚见这书斋外有杨树又有柳树，突然想起了《诗经·采薇》中有句‘昔我往矣，杨柳依依’，觉得与物相称而已。”　　皇太极眼中闪过一丝惊奇，抬头看了看窗外。　　“杨柳青青著地垂，杨花漫漫搅天飞，小才女，你看我说的可对？”　　我心里开始打量眼前这个人，看来他对汉文化已经不能用爱好来形容了，这根本就是精通啊。　　“贝勒爷本来对极了，但让我这个草原上赫赫有名的‘无用才女’来评价，这就不好说了。”　　相视一笑，站得却仍相距甚远。　　“咳咳。”　　这屋子实在是冷，实在忍不住还是咳嗽了起来。　　“这里太冷了吧？”皇太极连忙走过来，将自己的黑裘皮黄锦披风披到我的披风之外，他的披风真的很大，我披上已经拖地了。“书房从不设炭盆，读书的时候太过饱暖会不思进取，平日也就我自己…….”　　看着他有些歉意的样子，我拉起垂到地的披风。　　“贝勒爷令人佩服，我不要紧的，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把披风交还给他，贝勒府这么多双眼睛，我可不想死的太早。说完，福了福转身准备离去。　　“哈日珠拉。”他在我身后叫住了我，“以后没人的时候，你不必如此拘礼。”　　心里隐隐的感觉某个地方被触痛了，还是微笑着回过身，行了个大礼。　　“贝勒爷说笑了。”　　说罢，转身快步离去。　　“我的好格格，你可出来了，再不出来奴婢就要成雪人了。”　　雅若在门外一见我出来，急忙上前扶住了我，这半天冻得她直跺脚。　　“在外面是雪人，在里头是冰人儿，都不好。”　　我忿忿地低声说了一句，原来，离开了科尔沁，变得不只是我一个人，我们都变了，草原上的《凤求凰》，在这深深大宅之中终是吹不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