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八点左右,冼骏风驰电掣赶到轮渡口的公交车站,见到自称捡到陈惜手机和皮包的拾荒老太。    老太已经顶着寒风等了他二十分钟,怕他找不着,一步都没敢挪地方,挎在肩膀上的破编织袋里,几个压扁的空饮料瓶被风刮得当啷直响。她用力夹紧编织袋,生怕空瓶被刮跑了。    冼骏从她手里接过皮包,认出的确是陈惜的,当着她的面检查一番,里头的钱包和手机都在,银行卡和钞票也在。    老太嗫嚅着说:“我当成不要的,就看看有没得瓶子,钱没有碰的没有的。”    冼骏在乎的不是钱,“你在哪捡到的?”    老太蹒跚地跨下滨江大道,走到马路与江岸之间某个地方,停住。    那里既远离滨江大道的路灯,又远离轮渡口的照明灯,若不是冼骏关注着她的动向,很难注意到黑漆漆的暗影里还有人的存在。    陈惜的包怎么会丢在这么一个难以察觉的地方?她的人又去了哪里?    他四下眺望,目视范围内看不见一个人影,只有前方的滔滔江水,与黑夜模糊了边缘,黑憧憧地透着森寒。    他心中蓦地一沉。    冼骏想多了,此时的陈惜并不在江边,而是坐在310公交车的最后排,方向是东泥沟村。    雪仍未停,偶尔有雪粒飘落车窗,又倏忽隐去。薄雪覆地,映得午后的天空更加明澈。    车载电视正滚动播放着天气预报:“2017年12月28日,小雪转……”    她的目光转到车厢中部的一个座位,郑风把背包放平做简易书桌,正低头不知翻看什么。    现实的那个世界里,下午她签完协议,再次去到轮渡口的公交车站。上次她是在这里与郑风分手,想试着还原当时的场景,问一问他究竟要去哪,为什么对家里不管不顾。    能不能成功并无把握,只不过尽力而为罢了。    她坐在远离马路和轮渡口的地方,对着车站描描画画,就似学生时代的写生。可惜一提笔,仍是指节僵硬,修修改改,总不得行。直到夜幕降临,饥寒交加下有些神思恍惚了,笔下的写生反倒栩栩如生起来,比前几幅“简笔画”细腻太多。    她就是在这时回到了郑风转身上车的那一刻。    她听见发动机嗡鸣的声音,已经来不及挽留,一个箭步从后门跳上了车。    郑风并未向后看,否则一定会以为白日撞鬼。因为她这时才想起,两次的穿着是一模一样的,第一个“陈惜”刚被他抛在车站,第二个“陈惜”便出现在车上,简直是活生生的灵异故事。    她暗悔失策,可是上都上了,不愿错过这次机会,只得缩在最后一排,祈祷他千万不要回头,祈祷她突然消失时不要引发恐慌。    她把宽围巾拉到眼下,遮住大半张脸,重新系紧的时候,一幅画面冷不丁跃出脑海。    上次穿越时,在公交车离站的短短一瞥中,她无意中透过后车窗看见一个女孩的背影,正在系围巾。    和这条黑白条纹的围巾一模一样。    那个女孩,竟然就是她自己吗?    从当时的视角来看,这一次穿越尚未发生,而当时的自己已经看到了尚未发生的未来,这似乎是不合理的。    而从现在的视角来看,两次穿越回到同一个时空,都属于已经发生的经历,叠加在过去的时间线上成为真实的存在,不是理所应当吗?    陈惜有点混乱了。    接着她就发现,这次停留的时间比前几次长得多,乘客一站一站地下车,她和他仍岿然不动。    陈惜想,也许这次能看到郑风的目的地。    郑风就是在这时从背包里拿出什么开始翻看。似乎感受到一种无法言说的驱策力,陈惜起身,蹑手蹑脚走到他身后的空座,慢慢坐下,按住衣角小心不发出声响。    越过他稍许伏低的肩膀,她看到他面前摊开一个大且厚的记事本,他逐页浏览,有的字多,有的字少,但头一行都是日期。    日记么?    他翻过一页时,停留的时间稍长了些,陈惜看见上面只写了一行英文和一行数字,“zf-jczb”以及“20000708”,似乎是密码之类。    不想偷看别人的隐私,她正要转开视线,恰好看到郑风翻页,目光忽地定格。    那一页上是手写的略显潦草的字:    “2017.10.17    离开美时    陈自立拒绝    但有突破可能”    陈惜永远也不会忘记这个日子:2017.10.17,车祸与事故发生的那天。    不过短短四行字,但蕴含的信息量太大了,陈惜脑中像一秒钟涌进一千万条数据,大脑自动死机了。    她闭了闭眼,再重新默读,一字一字,没有错,并不是眼花。    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冼骏的论断,他说,郑风可能在调查交通事故。    机械的报站声打断她的思绪,公交车停靠在站台,又一名乘客下车了。此时陈惜才发觉,车上只剩她和郑风两个人。    司机一边生猛地并道,一边对着挡风玻璃大喊:“你俩都到终点哈?不下中间不停了哈?”    郑风直起身子,往后看过来。    陈惜顿时像被点了穴,觉得他转头的动作像刻意拉长的慢镜头,煎熬里心中狂喊:“回去!快回去!”    就在郑风目光瞥过来的刹那,陈惜眼前忽地一暗,从白昼跌进黑夜。    她不知道郑风有没有看到她,如果看到了会怎么想,司机又会是什么反应,但不管怎样惴惴,都无从知晓了。    坐在地上喘了几口气,她才适应了周边的黑暗,夜色比她离开时浓重得多,似乎过去了不短的时间。    她想拿出手机看时间,这才发现包不见了。    离开前,包是随手放在身边的,没能随她回到过去,照理说应该仍然留在原地,是被人拿走了吗?    她站起身,一眼看见公交车站旁停着的路虎。    冼骏?    正要过去,身后一个声音叫道:“陈惜!”    带着一点担忧、一点怒气、还有许多的如释重负。    人未到,手机电筒的光先扫过来,在她脸上身上检查了一遍。确认她安然无恙,冼骏才松了口气,冷着脸斥责,“我差点打110了!”    陈惜看到他递过来的包就大致猜到怎么回事,她感激冼骏的关心,但能说出口的只有“对不起”和“谢谢你”。    冼骏却不是个徐徐图之的性格,“你不应该解释一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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