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妈，我想去上海

第一章 妈，我想去上海　　陈夏又走到距离家两公里的海边捡沙蟹，这种免费的不含多少肉的食材是她家改善口味的小吃。　　大学毕业之后的半年，基本上每天她都会来这片沙滩捡沙蟹。她没有认真的找过工作，至于别人还没毕业就开始实习找工作，她一点也不在乎，内心一点也不慌。因为她内心的迷茫远远大过了心慌。 　　太阳刚从海平面升起，一道微光从天水相接的地方散开来，这一刻她的心有些失衡。站了一会儿太阳已经完全露了脸，她瞥了一眼海水，还是那么黄那么脏，生活垃圾在海滩上横七竖八的躺尸。顿时失去了欣赏日出的心情。　　提着一桶沙蟹，陈夏回家了。　　刚进门就听见夏金玉（陈夏妈）念叨：“你一夜没回家，还有脸一进门就要钱，我们家还要不要吃饭，要不要生活了？”　　陈夏看了一眼躺在破旧沙发上的爸爸陈远国，心里一阵窝火，但是又不敢发出来。径直走回房间，坐在床上，看着桶里的沙蟹挣扎着要以命相搏，有种“打死一个算一个”的架势。听见外面没有了动静，她提着沙蟹走出去。　　“妈，我想去上海。”陈夏余光扫了夏金玉一眼。　　“不准！”夏金玉语气强硬。　　陈夏洗干净沙蟹，就回了房间。　　晚饭的时候，陈远国两杯黄汤下肚，又开始卖惨：“渔船都被县政府回收了，号召大家要保护这片海域，我整天也没事干，你不给我钱，我怎么跟朋友们喝酒吃饭，总不能老占人便宜吧。”　　夏金玉一脸不快：“你要没钱可以去卖鱼，批发市场都是别的海域打来的，价格也便宜，你挑着鱼去市里面卖，准赚钱。”　　陈远国接不上话了，要是真去市里，来回的路程都得累个半死，就当刚才的话没说。　　夏金玉是县里纺织厂的工人，有稳定收入，但工资低，刚够一家人吃饭。看在合资生了个女儿的份上，她一直忍受着陈远国的窝囊、无理取闹。　　“你还不去找个工作吗？我们可帮不上你的忙，你得靠自己，至于去上海，我不赞成。女孩子不要走远了，待在父母看得见的地方比较安全。你要是在外面受到什么伤害，家里人都不能及时了解到情况，一点忙都帮不上。还是在家找个体面的工作，找个体面的人嫁了，过过小日子。”在这个家一直都是夏金玉说了算。　　陈夏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会找工作的。”　　相对安静的吃了几分钟的饭，陈远国冷不防的说了一句：“找个聘礼多的！”　　“……”　　“……”　　第二天，清早，陈远国在打电话，声音出奇的大，近似于吼了，用意就是要让夏金玉听见。　　“喂！大哥！我最近手头紧，女儿找工作要打点人，缺五千块，你有多的借我一点嘛！”　　夏金玉一把抢过手机，客气的对手机里的人说：“大哥，不要管他，他昨天的酒劲还没过去，诶……诶……嗯……，呵呵，谢谢大哥，有困难一定找大哥。嗯，谢谢，谢谢……”　　挂断电话，夏金玉开始训斥陈远国：“你疯了？你哥那个一毛不拔的铁公鸡会借钱给你？我不会给你钱的，你自己出去挣去！”　　陈夏的大伯在佛山做家具生意，刚去佛山的时候还是个做家具的学徒，以此技术发迹，经过二十年的奋斗，现在已经是小家具公司的老板。但是此人一毛不拔，特别瞧不上老家的亲戚，所以十年都不回老家一次，陈夏至今见过他的次数两只手的手指头就能数完。　　陈夏内心轻蔑的哼了一声。她讨厌她大伯那种虚伪，但是心里清楚为什么大伯瞧不上自己家，看她爹那样子就明白了。　　她从小就没有离开过北海市，大学读的是县里唯一的三本，因为成绩不好，也没办法考到别的地方去。她爱看一些偏门书，两块钱一本的盗版鬼故事书，一周要买两本。读书的时候精力没有花在正确的地方，全整了歪门邪道。　　陈夏毕业在家呆着的这半年里，每天看她爸妈争吵和无理取闹感到腻得慌。她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赶快离开这个家，越远越好。　　这时候她的二手智能机响了，打开信息一看：出来见个面，最后一面。　　她的眼神透露出厌恶，却又找不到地方发泄。　　　　她收拾了一下，走到镜子前看着自己的样子，白T恤配牛仔裤搭一双白色运动鞋，貌不惊人，皮肤也不白皙，身材中等，不出众，身高也就那么回事，一米六二的个子，总之一个词可以概括她的样貌、气质、特征——差不多。这样简单的打扮，干净利落，她对衣服没有研究，随意就好。　　陈夏出门后拨通了前男友刘宇的电话：“你在哪里？”　　“学校后面的网吧。”　　“行，等着。”　　网吧的角落里，她站在刘宇身后看了将近一分钟，眼神透着疲惫和厌恶，却保持语气平稳的说了一声：“出来。”　　两个人走到网吧门口的树丛边坐下。　　“我们和好吧。”刘宇一脸皮笑肉不笑的表情。　　“你觉得可能吗？”　　“可能。”　　“这四年我们分分合合几次，大概都数不清了吧。心累了，人也折腾够了。一提到分手你就砸玻璃踢桌子的，你是猴子吗？就不能安安静静的分个手吗？这次是你自己提出分手的，我不会再给你机会了。放过彼此。”陈夏眼里透出了无尽的疲惫。　　“我不管！那天说的分手不算！”耍赖是刘宇的一贯作风。　　“滚！”这种戏码已经是常态，陈夏每次只有这么一个字，她找不到更好的词表达自己观点。　　但是刘宇是个无赖，性格还易燃易爆炸。暴脾气和暴怒分子走到一起，注定不可能走下去。　　陈夏起身要走，刘宇一把抓住她的手臂，扯得生疼。刘宇就这么抓着不动，眼睛直直盯着陈夏的脸，仿佛要盯出血来了。　　陈夏用力甩开刘宇的手，可刘宇毕竟是男人，甩不开。两人抓扯了片刻，他的另一只手突然去扯树丛里的灌木。刚种下的灌木丛被刘宇薅走一大片，接着蓦地砸到地上，好像这一用力就能把情绪宣泄掉一样。　　“你永远那么幼稚，我就是瞧不上你这德性。”陈夏冷冷的说。　　“幼稚也只对你！”刘宇正在气头上，两只眼睛发红。　　接下来两个人面对面的站着，一句话不说，僵持了足足半小时。刘宇先开口：“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求你。”　　陈夏已经站不下去了，只想赶紧把刘宇打发走，不想面对这个人，内心的痛苦催促她先敷衍一下。　　“我考虑一下，晚上答复你。”　　刘宇皮笑肉不笑，一脸的耍赖皮，拉着陈夏的手：“就知道你会答应我。”　　“我说考虑一下！”陈夏此刻只想一耳光扇刘宇脸上，捏着拳头，我忍！　　“哦。”　　按照以往的经验，陈夏说考虑一下基本上就是答应了。刘宇于是放陈夏回了家。　　陈夏走到家门口又听见父母在吵架，陈远国把烟灰缸摔地上的声音，就像陈夏的心碎裂一样，格外刺耳。　　晚上躺床上，陈夏做了一个决定，她要去上海，说走就走。　　为什么非得是上海，她心里面也不知道，只有一种感觉，就是想去。她曾经以为自己大学会去北京，还有一段时间跟同学学过一点北京腔，就为了去北京先预热。高考成绩下来的时候，她难过了一阵，以前是自己太过自信了，发誓从此不要高看自己。　　　　陈夏在大学里遇见了刘宇，一见就喜欢上的那种，她不是个被动的人，主动出击把刘宇捞到了手。　　大学第一天军训，趁休息空隙，陈夏和同学一起去食堂买水，路过篮球场时被一个闪闪发光的身影牵制住了目光拖住了脚步走不动路。　　太阳光照射到那个穿着白衣的少年身上，闪着耀眼的光芒。　　陈夏定住了，少年干净清爽的身影，手握着篮球，后仰跳投，修长的腿和随着头发摆动滴落下来的汗珠，每一个细节都充满了阳光的味道。身体腾空的那一瞬间，陈夏的大脑自动短路。　　自此，陈夏每天来篮球场晃悠，佯装来看人打篮球，其实目标只有一个人，余光总是不经意停留在那个人身上。经过三天的不懈努力，她终于打听到那个人。　　刘宇，大二学生，经融系财务管理专业，没有女朋友。一米八的个子配着刘宇干净的脸，修长均匀的身材，往陈夏面前一站，她就控制不住的喜欢。　　某天早上，陈夏算着时间来到篮球场，手里拿了一瓶水，准备找机会送给刘宇。她自以为太主动不是自己的性格，就在她寻思着想要制造一点“意外”的时候，真正的意外发生了，可谓是天助我也。 　　正出神，一个篮球飞了过来，正好砸到她的脸颊上，整个人被砸懵逼了。一秒钟的大脑空白后，第一反应不是揉火辣辣疼痛的脸颊，而是看一眼刘宇。　　刘宇走过来，关切的问了一声：“对不起，刚才不小心手滑了，你没事吧？”　　“……”陈夏已经说不出话，不知道是紧张还是痛的。　　“没事吧？”刘宇又问了第二遍。　　“没事……”尾音拖得很长。　　“我送你去医务室？”　　“嗯……”　　两个人就这样正式的认识了。　　后来刘宇发现陈夏每天都来看人打篮球，主动邀请她一起玩，陈夏是个运动白痴，唯一比较擅长的运动就是游泳。刘宇见她没有答应，就说要教她打篮球。　　大概打了一个星期的篮球，两个人就形影不离了。　　热恋两个月后，自然而然的发生了情侣间的第一次吵架，原因是刘宇前的女友打电话来，哭着求和好。陈夏心里很不是滋味，哪个女人在爱情方面不是小心眼呢？当听到电话漏出的声音在哭诉时，她脸色铁青的转身离开，三天都没有和刘宇见面。　　刘宇三天连着打了不下一百个电话，陈夏都没有接，也没有去上课。第四天，刘宇在食堂逮到了陈夏，陈夏说了一句分手，就把刘宇激怒了。　　“你无理取闹吧。”　　“是的。”　　“我不允许分手！”刘宇差点被气死。　　“你太霸道了吧。”　　“霸道的还在后面，你留下来感受一下？”　　“那我也不客气了，我不允许我的男朋友不忠。”　　“我和她已经没可能了，我都有你了。她都已经是过去式了。”　　“那你为什么要接她电话？”　　“我不知道那是她的电话啊，她换号了我怎么知道。”　　“……”好像道理都在刘宇那边，陈夏摆着一张臭脸，她不喜欢吃这种亏，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强灌了一口屎，还塞牙。　　“你吃饭呢？我给你买去？”刘宇顶着一张赖皮脸看着陈夏。　　陈夏准备转身走，被刘宇一把拽住强行拖进食堂。　　两个人面对面坐着，一句话不说，吃着吃着两个人对看了一眼，同时笑了起来。　　“就尼玛你最矫情。”　　“关你屁事！”　　这顿饭吃得又气又好笑。　　其实这只是他们吵架的开始，未来的四年里，基本上吵架没有断过，两人都是作的那种人，闲下来就开始搞事情，所有的意气风发、爱的能力都在这几年的争吵中消亡。　　每一次的吵架都让陈夏大伤元气，累到无法呼吸。常常思索，到底他们是合适还是不合适？刚开始的吵架都是小吵小闹，后来的吵架形势完全无法控制，每一次刘宇摔门砸窗，随手触碰到什么砸什么，最后善后的一定是陈夏。而刘宇只管生气、发脾气、舔着脸哄陈夏就行了。　　真的值得浪费时间吗？我迷恋的是阳光下的那一瞬间的画面还是阳光下打篮球的人？　　她反复深思后确定，她对刘宇，乍见之欢而已。　　对于现在已经疲惫不堪的她来说，逃离这个地方才是她目前最想做的。　　趁着天黑，她只用了一个小时，收拾了几件衣服，轻手轻脚的提着包踏上了去上海的路。　　到了火车站，买了一张最近时间的票，等了两个多小时，终于上车。在火车开动后5分钟，她给夏金玉发了一条信息：妈，我去上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