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A市的时恋自然不知道他们这一番官司,只是在看到新工作地点附近新开的某家烧烤店主时有些许错愕。    她微睁大眼睛:“你不是……”    那人笑得热情又憨厚:“嫂子好。”    哦。她想起来了。    上回杨岸讲过,他是他的前同事。在我国的军、警等系统里,同事们互相称呼对方的妻子或是未婚妻,都常用这种词汇。时恋虽没被人当面叫过,也看过电视剧的。    她克制住自己看向对方缺失了一部分的那只脚上的目光,礼貌点头:“你好,我是时恋,听杨岸说,你是他的前同事?”    怀了孕后的时恋,比起从前对情绪的感知更加敏感。不知是否她错觉,在她说完这句话后,面前的人神色明显一怔,似承受不起这句话里蕴含的重量,仓促间移开目光看向自己的脚尖,再抬起头来似乎还留有复杂情绪。惊讶,感激,或者还有别的什么。    她笑了一下。    无论何时,笑容都会是缓解尴尬的最好物品。    时恋问了他几句店的事,他都答了,等到时恋准备走,对方仿佛这才想起自己尚未做过自我介绍,急急说了自己的名字,又把手机号发给她,让她有事找他。    时恋不因张强是残疾人而轻视“我会需要你帮忙?”这种想法连出现都没出现过。    她郑重应下,当着他的面存好,然后与他作别。    一个月的筹备期很快就过去,新员工开始培训,事情开始多起来。时恋也在此时迎来了第一波孕早期反应。    每天在办公室为了对抗呕吐感就要耗费她的大量精神和注意力,工作效率时好时坏,两方焦虑夹击,时恋以肉眼可见的消瘦下来。    对于时恋的身体状况,两方家长都非常重视。    余晶和齐桂芝商量着让她先请保胎假。    时恋权衡再三,终于还是妥协。    她丢不起这个孩子。    消息传回冯建民耳中,他方徐徐吐出一口长气来。    他也是经历过结婚生子的,自然能通过时间算出来时恋的孩子到底是怎么回事。    林松拍拍胸脯:“头儿,这事我来告诉杨哥。”他非得敲他一笔。    却被冯建民止住:“不。这件事勿必保密。对任何一个人都不要讲。”    林松诧异道:“为什么?这不是好事吗?告诉杨哥,他就能更努力的完成任务,早点回来啊。”    什么瞒着对方怕对方分心的,这都老皇历了。    冯建民仍然摇头:“我了解杨岸,他要是知道自己有了后,恐怕会更拼命。”    林松哑了火,想了想,还真是如此,不由佩服道:“头儿,还是你想得周到。”    临走前,冯建民又一次叮嘱他:“记住,对‘任何一个人’,都不要讲。”他在“任何一个人”上加重了读音。    林松莫名其妙,除了杨哥,他还能告诉谁啊?不过还是认真应下。    从办公室出来,走到楼下,忽然反应过来,这是不让他在警队内部扩散,特别是何婉。    他想通了之后,先腹诽:我哪有这么不靠谱!后来又觉得自己责任重大,昂首挺胸往前走。    冯建民却盯着电话沉吟。    队里有黑警。    要不然当初的白晔是怎么暴露的。    这事他一直知道,就是查不出来。    现在只剩一个杨岸了,虽说这个内鬼当初和叶才有勾结,现在未必和王嘉安有联系,但为了他的安全,冯建民一力硬压着身份,暂时不给归队,只以编外人员的身份让他去做事,最大限度地保护他。    只希望他们能跑快一点,跑在毒贩前面。    想到这里,又觉得杨岸不愧是自己带出来的人。给时恋留了钱,还留了人。    张强是污点证人,早先曾经是个马仔,犯罪团伙被捣毁后,他因为早早就弃暗投明,没多久就出来了,还在里头学了一门手艺,出来后能够自食其力。    杨岸让他跟着时恋,比起警方派人保护时恋要方便得多,也隐蔽得多。况且张强到底是走过错路的,对这方面的人和事也更敏感。    若有人真想对时恋不利,他就算腿脚不便,不能亲身上前,也能起到及时发出求助信息的作用。    时恋请了保胎假一事瞒不住同事们,只不过杨岸的父母来得勤,对外都说是儿媳妇,也风言风雨还没起来就散得差不多了,不过仍然有些话比较难听,什么时恋反应这么厉害,就算再忙男方也应该来看看啊,没来,也没办婚事,指不定是因为什么原因呢。    嘴碎的人总有的,世上总有些人,不好好过自己的日子,成天盯着人家的生活,特别是人家的脐下三寸,仿佛人家没孩子,他就能继承对方遗产似的,那种恨不得把手指头戳到对方脸上来的傻逼。    对于这些人这些事,时恋懒得管,也没精力去管。    嘴长在人家身上,爱说说去呗,她又不痛又不痒又不会少块肉,说到底,确实是她违规操作,没先领结婚证再生孩子。    可这能怪她么?    都说法理不外人情,像她和杨岸这样身不由已的,总得行个方便吧。    杨正到底是老民警,多少有几分关系,硬是活动了个准生证,省得孩子生下来麻烦一大堆。    办了证那天,他自己都忍不住苦笑。    遵纪守法了一辈子,临了临了,却给未来孙儿破坏了规则。    可这规矩,他破得一点都不后悔。    他们又不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繁衍子嗣,天之人伦,放哪儿都说得过去。    为了不惊动更多人,时维在此期间来了一次,双方父母正式会面。    齐桂芝想直接把婚事敲定,礼先走完,等儿子回来就能完婚,却被丈夫拦住。    “不急,儿子回来再说。”    齐桂芝一开始还没拐过弯来:“怎么不急?最多两年,也该回来了,不趁现在先把婚事的事大概定下,等几个月后孙儿生下来,又得忙孩子的事了。”    她兴兴头头,絮絮叨叨,说得开心,却没听到丈夫有任何回应,微恼看向他,却见他神色严肃间带着几分凄惶,不由心里咯噔一声,笑容顿收,换了张惊慌的脸:“老杨,你,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事没告诉我?”    难道是儿子,儿子他……    齐桂芝越想心越慌,杨正见她想过头了,忙拉住她手:“儿子好着呢,我前段时间刚跟他们领导联系过了,他挺好的,工作也顺利。你别多想。”    齐桂芝略略安心,又紧张起来:“那你为什么不让我早点订下来?是不是儿子受伤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个可能性极大,边说边哭出来:“老杨你可别吓我,我这好不容易……”    杨正哭笑不得,想到自己把妻子吓着了,忙安慰她:“没有没有真没有,咱仔仔好着呢,没受伤。”    齐桂芝将信将疑:“真的?你没骗我?”    杨正笑道:“真的。只是……”他笑意一收,“婚事还是等儿子回来再办吧。”    齐桂芝莫名其妙。    若是儿子的工作危险,随时会有三长两短,那么暂时不谈婚事,只谈孩子,她能接受。    总不能用一个可能要死的人绑着人家姑娘一辈子守着,对吧?    可是听丈夫说,这回儿子没有深入敌后当卧底,而是做的其他工作,那么人生安全有保障了,既然没有生命危险,怎么还要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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