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岁了?时恋心中纷乱,明知道杨岸并不是那样的人,思路却不免跟着父母的话走。    杨岸今年二十八岁,去年刑满释放回来创业的,他表现良好,减了刑期,判的三年半,只坐了不足三年就出来了,这么一算,犯事的时候约是四年前,也就是二十三、四岁。    这个年纪,搁大多数人身上都是才出校园,刚刚步入社会不久,恐怕还对精彩的社会充满了好奇,可是杨岸当时已经在最危险的缉毒前线摸爬滚打了多年了。    这些都是昨天下午,他搂着她,迷迷糊糊间,断断续续讲的。    杨岸的记忆似乎被他自己刻意封闭,想起来的不多,讲的时候也不按顺序,这些还是她从只言片语里串起来的。    这样一个人,为什么会过失致人死亡,时恋直觉并不是他的错。    可是要她怎么说?    时恋张张口,发觉最重要的问题她不能说。    杨岸的履历是做过的,服刑经历不能消除,在服刑前的经历却都是假的。    除非更高级别的长官来调取,像时维这样的普通公务员,也只能查到这些。    大概她的脸色太过难看,余晶语气放软了些。她走近女儿,安抚地轻拍着她胳膊:“小恋,爸妈也不是不通情理的人,杨岸家庭复杂,经历又不好……你爸能查到,别人自然也能查到,你们将来若真在一起,有了孩子,别人指着他说他是杀人犯的孩子,你想过这些没有?”    杀人犯的妻子,杀人犯的孩子。    时恋感觉自己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揪住,痛得她透不过气来。    “他是好人。”她只能这么说。但这句空洞无力的话却并没能换来父母的理解和共鸣。    时维怒拍桌板,长身而起:“他是好人他杀人?他是好人他坐牢?他是好人他想娶你他不跟我们解释?我们要被瞒到什么时候?瞒到婚礼现场?大宴宾客的时候?”    时恋眼泪如破了闸的河水,汹涌而下。她格开心疼地要搂住自己安慰的余晶,一边后退一边颤声说:“不是这样,不是这样的,他是好人!”    她的视线模糊,抬手胡乱抹了一把,又被泪水盖满。    时维刚才气不过才说了这么难听的话,现在有些后悔,却不肯放下面子,硬声喝道:“你现在就给他打电话,让他来,我们把房子还给他!”    时恋拿着手机的手突然一握,转身跑了出去。    余晶怔了一下,抬脚就追,可是时恋跑得飞快,从楼梯间里一闪就不见了踪影。余晶只听见一连串极快的脚步声盘旋着往下,她自忖追不上,又调转方向回来狂摁电梯按钮,一边按一边扭头责怪丈夫:“你说那么难听干什么!女儿要有什么事我跟你没完!”    时维也紧张,却嘴硬道:“我又没赶她走,是她自己要走,也不知这么倔像了谁!”嘴上这么说,手上动作却快,拿了手机钱包钥匙等物,接过妻子抛过来的围裙随便往房间里一丢,锁上门就奔进妻子按停的电梯轿厢。    以往觉得电梯挺快的,今天却觉得它怎么这么慢。    不过短短几秒,时维和余晶却觉得度秒如年,嘴里小声念叨着:“快点快点。”    余晶已经打了两个电话,都没人接。    二老跨出电梯,时维忽然说:“打给小杨。”    余晶一怔,也明白过来。    时恋这个状态,恐怕短时间内不会接他们的电话,刚才他们因为杨岸的事才闹起来的,十有八.九会去找他,但在拨号的时候她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杨岸的电话号码。    这时二人已经走到门禁外,时维左右看了一眼,一把夺过妻子手中的手机,低头快速按了一组号码,点了拨通键后塞到妻子怀里:“打,打到接通为止。”    时恋跑出去的时候没拿车钥匙,所以时家父母第一时间没去-1层,而选择从地面去追,一路找去都没找到,时维觉得不对,时恋可能是通过别的路线出去的,当下夫妻二人兵分两路,从小区的不同大门方向去找。    却仍是没能追上。    时维眉头皱得能夹子蚊子:女儿怎么跑得这么快?她去哪了?    时恋跑到楼下,刚好看到有辆共享单车,于是很快扫码骑了出去。    她一开始目标并不明确,只是想快速离开口口声声指责杨岸的家人,飞驰到街上后,被复杂的交通环境逼得放慢了速度,当机的大脑也开始运作。    她要去哪?她又能去哪?    她停靠在路旁,掏出手机,有几个未接电话,都是父母的,她暂时不想回,又怕他们担心,想了想,先给杨岸发信息:我去找你。    又发了条信息给母亲:我晚点回来。    然后直接关机。    踩着共享单车,时恋直接去了离她最近的,亦心的门店,然后借了店员的手机给杨岸打电话。    “是我。”    杨岸呼吸都一顿:“等我。”就撂了电话。    店员知道时恋和杨岸的关系,本以为他们有话要聊,结果还没等她走开两步,那边就说打完了。    打完了……    然后她就看到十五分钟后,杨岸风驰电掣一般把车开成赛车,一个漂亮甩尾停在店门口,放下车窗面朝时恋一偏头:“上来。”    直到时恋爬上车,杨岸一脚油门把车轰出去开出街尾,她才捂着后知后觉砰砰乱跳的小心脏:嗷,老板太man!    时恋坐上车后说了句:“别回你家,也别回我家。”就低头不再说话。    杨岸神色冷肃,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却极柔,像是一片羽毛软软拂过:“好。”    杨岸带她去了一个地方,时恋抬眼一看,是市里某家很有名的美甲店,她有些烦躁。她知道那些段子,什么美甲店啊美容店啊美食店啊,哄女孩子胜地一条龙,但她不需要哄,至少现在不。    杨岸跟门口坐着的一个,似是在等女朋友的男人示意道:“地方借我用一下。”    那男人从正激烈游戏进行中的手机里飞快抬起眼看了他们一眼:“别弄脏了,小涵有洁癖。”    时恋直觉这话不对劲,不过没等她回应,杨岸就应了声:“不会,放心。”把她一路拉了进去。    穿过大堂,绕过收银台,从后面的门进去,是一间小小的休息室,杨岸让她坐下,走回外间的饮水机倒了杯温水给时恋:“你爸妈刚才打我电话了,要不要先报个平安?”    时恋端着水不说话,过了会儿才说:“别告诉他们我们在哪。”    杨岸应下,给那边去了条信息,随后暂时把他们二人的电话号码拉进了黑名单。    他把手机放在手边,告诉时恋:“这里是朋友的店,暂时安全。你休息一下,晚上咱们一起吃个饭。”    时恋歪头:“你不问我出了什么事?”    杨岸一脸平静:“猜也猜到了。”    时恋有些尴尬。    “那你……”    “阿时,那人该死。”    时恋顿住。    杨岸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遭,只是他并不想太早去说。这件事被他尘封起来许久,非常不愿意想起。但她的眼神,杨岸看得懂。    她很相信他,却又抑制不住的痛苦。    文明社会长大的时恋不会懂,为什么他对那件事从来不提,且,毫无悔意。    在此之前,他也确实一直这么坚信。但现在他忽然有一点点后悔,如果当初他控制住了自己,不那么冲动,是不是他的人生就会截然不同,他和时恋之间的所有阻碍也都成为了坦途。    但是,不。    “那人该死。”    他又重复了一遍,似是说服自己刚刚有些动摇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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