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梁正黎送邵郁承回到医院的时候,邵母正好从病房急匆匆出来,她没找到儿子,神色焦急,披肩歪了都来不及整理。回来得这么巧,梁正黎心里不免一咯噔。  邵母很快发现了他们,脸色转瞬变为责怪,“你们这是又去哪儿了?腿伤成这样还拦不住你往外跑。”  “我们就去楼下走了走。”邵郁承说着进了病房,慢慢换上病号服。  邵母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在医院待着无聊,但是回家你也没事做,而且这几天你几位叔叔总去我们家商讨公司的事情,早晚不休的,怕打扰你养伤。”    邵郁承无可无不可地应了声。床边放了好几箱纯牛奶,他看了有些嘴馋,但无奈乳糖不耐受,注定与牛奶无缘。邵母留意到了他的眼神,笑了笑说:“妈一会让人给你带豆奶过来。”  “行吧,”邵郁承从床头拿出一本书,快看到结尾了,他抬头问在一边装哑巴的梁正黎,“没书看了,你那儿还有吗?”  梁正黎偷偷瞧了眼邵母,用气声说:“我只有非主流言情小说,你看吗?”  邵母忍笑出去,为两个年轻人腾出空间。    梁正黎在床边沙发上坐了下来。“我还看连载呢,有个杂志叫——”  “闭嘴,不想知道。”  梁正黎果真闭了嘴,邵郁承倒有点不适应了,“你的书在家?”  梁正黎马上说:“在车里,我现在下去拿。”    梁正黎拿上来三本封面花里胡哨的杂志,邵郁承没用十分钟就看完了,问还有吗。  “没了,这是月刊,今年就这三本。不过你看书也太快了吧?”  “这种杂志不是翻一翻就看完了吗?”邵郁承随意翻开一页,“原来我对你已经爱了几万光年?光年什么时候变成时间单位了?你每天看这种东西,怪不得分公司营业额上不去。”  “这不能怪我,我手里没实权啊,大事都是逸伦做决定的,我只是按照他吩咐做事,”梁正黎想到什么,“我听我爸说,逸伦交了个女朋友,家世显赫,如果能联姻的话,对分公司大有裨益啊。”    邵郁承笑了声,“恐怕他意不在此,分公司只是一块跳板,二叔也不会让他儿子就做个分公司副总。”  “但我看,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我着急做什么?”邵郁承试着屈了屈腿,“等我出院以后再说吧。”  梁正黎在沙发上坐下,整理了一下衣服,“工作可以缓一缓,但是你也该交女朋友了吧。你看看你身边,哪个像你这样条件的,到了二十三还没谈过恋爱?”    邵郁承把杂志丢到一边,躺了下来。“我没兴趣。”  “唉,”梁正黎叹了口气,“其实陈瑶的事情过去这么多年了,你实在没必要还为此愧疚。是,她是间接因为你没能考上好大学,但事情不能全怪罪到你头上,你只是被动接受她的喜欢。”  “不,”邵郁承声音沉下来,“我接受了她的礼物,才让她误会,越陷越深。”  “礼物那个事情我也听说了,她那时候不是送了好几个人吗,也跟你说其他人也有礼物你才收下的,只是你不知道你的那份跟别人的不一样,这也不能怪你。现在想起来陈瑶那个小丫头还是挺有心机的,骗你收下礼物,被班主任叫过去就说你们谈恋爱了,硬生生把你牵扯进去,你不承认都不行。”    邵郁承默不作声,梁正黎看他一眼,忽然说:“不会就是因为这个,你才怕女人吧?”  “放屁。”  “那为什么?”  “我怕女人?”邵郁承问。  “你不怕吗,在大学里见了女生都躲着走。”  “那难不成我还要撞上去?”    梁正黎想了想,居然觉得很有道理,他又想起今天吃饭的时候,邵郁承对着手机不正常的反应,小心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有目标了?”  “什么?”  “还能是什么,女朋友啊。”  “没有。”  “那你手机里那个……”  “就是个小孩。”    “靠——”梁正黎忍不住骂了句,“还真是女的?”  “男的女的重要吗?”  “多小?”  邵郁承说:“高三。”  “高三你也忍心下手?等等,不会就是二中的吧?你他妈一上来就搞这么小的学妹?你还是人吗?”  邵郁承扔了一本杂志过去,差点砸在梁正黎脸上,“你脑子里能不能有点正常的东西?”  “那你说是怎么回事。”    邵郁承那天在医院待得无聊,Q上忽然有人加他好友,他手指一动就通过了。一开始对方发来的消息他一头雾水,想了会明白过来大概是加错人。有护士碰巧来送热水袋,硬拉着他交流了一下养伤心得,等他打发了小护士,就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她会再次发来消息。他那会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子还挺有意思,只是没想到她竟然是二中的在读学生。  第一次主动给她发消息,是因为实在想念二中门口老菜馆的味道,高中毕业以后就没再回去过,他听说学校附近的很多店因为拆迁都搬走了,不确定它还在不在。  今天看到她的状态,也是出于校友情谊委婉地表达关怀,自己从小父母恩爱、衣食无忧,遇见这样的人,身不由己同情心泛滥。而且她在念高三,马上就要高考了,不应该为这些事情耽误未来。或许也是因为他不想见到第二个陈瑶,为了任何事影响高考成绩都是一辈子的遗憾。    许如只有两天假,假期第二天她跟爸爸一起去了爷爷奶奶家。奶奶用茶壶煮了很多鸡蛋,晾干了水装进袋子里,递给了许如。奶奶说:“现在我们家条件不比之前了,外面的饭那么贵,还是煮鸡蛋省钱,你带着去学校吃,这些可以吃几天的。”  许如拿到手上沉甸甸的,小心塞进书包。  奶奶见她模样乖巧,对她母亲的气也跟着消了不少。    “许如要念大学吗?”奶奶又问。  许如点点头,“要念的。”  奶奶转头看了许父一眼。许父看出母亲有话对他说,让许如去客厅看会书。客厅跟卧室一门之隔,木门隔音不好,许如抱着书包,能听见他们说话的声音。    “少祥啊,你别怪妈自私,你如果有时间就劝劝她,咱们现在这个条件,念大学太奢侈了。之前我一直逢人就夸,孙女漂亮,人也聪明、成绩好,可是这么多年下来,许如比其他人家的孩子多花了多少钱,你自己算过吗?学习好不是什么好事,你看看小敏,高中没读完就出去赚钱了,现在每年过年回家都给她爷爷奶奶钱花的。”  “妈,”许父脸色沉了沉,“现在年代不一样了,要想找个好工作,必须多念书才行。你以为小敏的钱是怎么来的,她是运气好,找了个有钱的老公,不然哪会那么容易找到高薪工作,老板也不是傻子。”    她却对许父的话置若罔闻,“许如是女孩子,长得漂亮就够了,以后嫁个好婆家,不是比她去念什么大学强。她要是念大学,你还要供她念书,到时候她毕业了赚的钱还不一定有小敏多。现在大学文凭不值钱,我们镇上大学生也越来越多,大学生不是什么稀罕人物了,我看还是让她赶紧工作,赚了钱还能帮帮家里,要不然等她可以赚钱了,我跟你爸这把老骨头怕是享不到福咯,是不是老头子?”  许老爷子有些尴尬地看着儿子笑了笑,“你妈说的也是我的意思。”    许父默不作声,许如心里顿时一阵慌,下意识地从包里拿出手机。但其实她也不知道她拿出手机可以做什么。周杉的Q挂了离开状态,许如发消息给她,收到一条自动回复。她点开跟另一个人的聊天框。  -在吗?  -嗯。    对方回复很快,许如一瞬间不知道接下去该聊什么。她刚刚也只是一时冲动,想找个人聊一聊,只要别是一个人这样干坐着。  她没回复,对方却为她找好了借口。  -怎么了?有不会做的数学题?  -对,你等等我找一下。    许如从书包里拿出一个软皮笔记本,翻开后里面密密麻麻的全是错题,易错点用荧光笔标注了,本子上内容很丰富。她翻到最新的一页,把这道还没誊写正确答案的题目拍照以后发了过去。奶奶家信号有些不好,照片发了很长时间才过去。  与此同时,她也听到许父的声音。    “许如跟我说以后想要当老师,我就关注了一下相关的学校,国内有几所大学招收免费师范生,要省钱的话,我会让许如报考。只是毕业以后要去边远地区任教几年才能回来生源地。”  “免费的大学啊,那也挺好,又能念书又不用花钱,还有这样好的事?”两位老人都很惊讶。  许父笑了声,“是啊。”他看了眼时间,对他们说:“我送许如去坐车,她下午要回学校的。”  老太太脸色明显轻快了许多,朝客厅里的许如招了招手,许如抱着书包走过去,低着头没说话。许父领着她出了家门口,重重地吐出一口气。    许如还是垂着头,许父知道她都听到了,“许如,爸爸的话你觉得怎么样?”  “……挺好的。”  “那要是一时半会回不来呢,也挺好的?”  许如没说话。  许父脚步停下来,低头盯着女儿,“许如,爸爸刚刚的话是骗你爷爷奶奶的,我哪里舍得你去条件那么艰苦的地方,爸爸并不高尚,不想你去吃苦受累。你放心,爸爸兜里还有钱,够你念大学用了。你爷爷奶奶是之前穷怕了,担心再过回之前的状态,其实我们家现在状况远没那么差,不然这么多年生意,爸爸不是白做了?”  许如眼眶一红,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许母跟许父一块送她上车,叮嘱她有事打电话。坐上回学校的车,她一路心事重重,走进校门的那一刻忽然决定,高考之前就不回家了,电话也尽量少打。她之前很容易因为想家哭鼻子,从来没想过回家竟然会更难过,她不想再像这回一样。  往教室走的路上,许如忽然想起来她把题目发过去以后还没看手机消息。    他的消息在接近一小时前,许如没回复他也没催促。  他在一张白纸上给了详细的解题步骤,字迹潦草,却有几分潇洒。许如顺着他的思路往下,看到结果以后只觉得心里一阵顺畅。他的方法似乎比标准答案更直接、更易懂。  许如没想到他竟然是个学霸,工作了还能有这么清晰的解题思路,实在难得。她抓着手机在进教室之前赶紧打字。  -谢谢你。刚刚在回学校路上,没有看手机。马上到教室,手机我先收起来了。  -好,加油。  他又是秒回。    病房里,梁正黎绕着邵郁承的病床转了好几圈。  “你为什么这么好心帮人家解题?而且讲一下思路不就结了,还要我给你借来纸笔,这中间肯定有问题。”  邵郁承抬头看着他,一言不发。  “你干嘛看着我?”  “你什么时候走?”  “过河拆桥这个成语你听过吗,说的就是你这种人。”    “什么时候走?”邵郁承又问了一句。  “这就走。”梁正黎拿上外套,大步往门口走去,却很快被邵郁承喊住,“你明天不用过来了,好好在家休息,假期最后一天,也陪陪家人。逸伦那边你帮我派人盯着点,有什么动静及时跟我说。”  梁正黎转过身,皱着眉头说:“告诉你,你也做不了什么啊。”  邵郁承点了点额头,“我腿伤了,脑子还没坏。”  “知道了,”梁正黎走了出去,关门之前又忍不住说:“你先静心养好伤,邵逸伦虽然野心勃勃,但也不至于吃相这么急切,更何况,我看他现在未必有那个能力。”  邵郁承看了他几秒,忽然说:“谢谢。”    梁正黎对着他说不出不客气,于是又进去病房提上一箱牛奶,“这我拿走了,反正你也喝不了。”  “还有几箱你也都拿走吧。”  “太重了,下回再说吧,以后别说谢谢了。”梁正黎冲他摆摆手,潇洒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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