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回家的山路崎岖异常，顾思郁每走一步都感觉会踏空。幸好，沈超一直在她身后扶着她。　　要不然真的会如他所说，还没到家就倒下去了吧！　　白纱、花圈、挽联。　　进门，就看见曾经和外婆朝夕相处的家，被笼罩在这悲伤的黑白世界里。 　　左右乡邻自发地前来帮忙。　　外婆的灵堂设在堂屋，火化后的骨灰盒放在屋子正中。原来父母的遗像已挪到了旁边。　　外婆去和爸爸妈妈团聚了，只留下孤独的自己在人间。外婆！你怎么忍心丢下我？　　顾思郁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一步、两步……顾思郁就这样跪着到了外婆的骨灰盒旁，昨天还在和自己说话的外婆，今天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这小小的盒子里。　　顾思郁抱住骨灰盒一遍遍地叫着“外婆…外婆…”　　声音哽咽，几不可闻。邻居的婶婶阿姨们轻轻的劝慰着，为她搬来凳子，扶她坐下。　　她机械地顺从于她们，只是嘴里还是喃喃的叫着外婆。　　家乡习俗，人死后三天下葬。　　从走那天开始算起，明天外婆就得入土了。　　凌永贵作为村支书主持着丧葬的一切事务。　　顾思郁想起外婆这四十多年来不悔的等待，她恳求凌永贵将外婆葬于象鼻山上，那个外公离去的地方。　　一世爱恋，半生守望。她希望外婆能在那里安息！　　凌永贵想了想，最后点头同意了。　　第二天，原本晴好的天气，当灵柩出门时下起了小雨。　　顾思郁仰望着天空，雨水和泪水混于脸庞。老天，你也在流泪吗？　　风水先生择了吉时，外婆的骨灰盒放进挖好的墓坑里。　　一抔抔土洒在上面，一点点的遮盖。　　外婆要永远的躺在这黄土之下了。从此这世间再没有亲人了。　　顾思郁，你就是一个被所有亲人都遗弃了的孤儿！　　不！她不要做孤儿，她要让外婆回来，她不要和外婆分开。　　她不顾一切的冲过去。　　当身体前倾时，旁边的人们牢牢地抓住了她。　　不能动弹，唯有哀嚎。　　“外婆你回来，你不要丢下我…外婆你回来好不好？我害怕……我一个人害怕……外婆……”　　所有人都不知该怎样来安慰这个两天来一直安静的只是低低啜泣的可怜小姑娘。此时痛彻心扉的呐喊或许宣泄出来是排解悲伤的最好方式吧？　　于是大家都陪着她默默的流泪。　　送葬的邻居们要离开了。顾思郁忍住悲伤，艰难的走到路口向随行的人们鞠了三个躬。　　她要感谢所有好心人的帮助。可是嘶哑的喉咙说不出话来，也无从找到适合感谢的话语，唯有鞠躬聊表谢意。　　邻居们都知道顾思郁是个懂事的孩子。拍着她的肩，希望她能挺过这一关。　　细雨的山涧，稀拉的蝉在慵懒的鸣叫着。那‘嗤_啦_’声，撕扯着顾思郁的心绪。　　多想，这只是一场梦！醒来还是原来的一切。可是眼前垒起的黄土，醒目的墓碑。时刻的提示她，外婆去世了，永远的离开了她。 　　对了！离开的还有一个人！那是她更不愿去面对的事实。　　“外婆……”顾思郁在心里低喊着。她想祈求外婆能原谅她。　　曾经外婆说过要‘自律，自爱’。她没有做到，她愧对了外婆的厚爱。　　胎动，每一天都会有。那是一条已成型的生命。她该将他作如何处置？对，应该是处置吧！因为他是不该来到人世间的。　　他只是凌修远一时贪欢，遗留给她的后患。　　他从哪里来！必须回到哪里去！　　可是谁能告诉她？她接下来该去哪里处置这个后患？　　“外婆，我错了。你原来凉我好不好？…外婆，我坚持不下去了，我不勇敢也不坚强。这样的困难我克服不了！…外婆，你把我带走吧！我想永远跟你在一起……”　　“哎！顾思郁，你怎么能说这样的傻话呢？你外婆听到该有多伤心！”　　顾思郁凄惶的回头，竟是同学沈超。“你…怎么还在这里？”　　“我送余老师和几位同学下山，你家里有邻居帮忙收拾。凌志伟说你还在山上，本来是我们一起来找你的，走到半路有人叫他去村委会接电话。我就先上来了。”　　“谢谢你！沈超。以后你看到其他同学帮我感谢他们。”　　“要谢，你自己去。”说着沈超拉住她的手臂“走吧，下山。这两天你都没好好吃顿饭，回去吃点东西吧！”　　顾思郁挣脱沈超的手“你走吧，我想在这里陪外婆。”　　“顾思郁你怎么成这样了？你外婆那么爱你。如果在天有灵，她老人家看到你如此颓废，该多伤心啊！”这次沈超把她的手臂握的很紧“那个乐观开朗的顾思郁是不该这样子的！”　　“没了外婆，我拿什么乐观？高考也一踏糊涂，我该怎么来开朗？谁能告诉我，我该怎么办？”带着浓重鼻音的哭诉，她仰望问苍天，可是苍天亦无语！　　沈超有种把她拥入怀抱，给她力量的冲动。手伸到半空中，觉得不妥，又放了下来。他怕吓着她。　　“顾思郁，你是个优秀的学生。很多道理你比我懂。你外婆的病发现太迟，医生也回天乏术。人死不能复生，你不要太伤心了。”沈超挠挠头发，说这些话他都快搜肠刮肚了。“你成绩那么好，今年考砸了。明年重新考就是了。今天余老师还说回去跟你联系一个好点的补习班，你可是……”　　“求你，别说了！”她没有明年了，她再没机会了！顾思郁双手捂住耳朵，撕哑地叫着。　　“顾思郁，你冷静点。好不好？明年你才十九岁……”　　“我不想听……哇……”顾思郁蹲下身，揪着自己的衣领干呕起来。没有进食，吐出来的全是黄色的胃液。满嘴泛着苦，这就是人们说的，苦胆都吐出来了吗？　　沈超拍着顾思郁的背，然后递给她纸巾。“走！我背你下山。”　　“不用。我能行。”顾思郁站起身，就感觉天旋地转。　　沈超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强行把她拉到了他的背上。　　　　回到家，顾思郁环顾四周。家里已被邻居们打扫干净。　　“先喝口水，再去床上躺一会。”沈超端过来一杯热水“我去弄点吃的，顾思郁你想吃什么？算了！问你也白问，我跟你下碗面条吧！”　　沈超自顾的说着，往厨房走去。顾思郁握着温暖的杯子，低头喝了几口。身体回暖，她将杯子放到窗台上。　　“思郁，回来啦！”凌修远的母亲何碧华从外面匆匆过来。“我还说让志伟上山去接你”。　　“二娘…”　　“回来就好，先休息一下。我跟你熬了鸡丝香菇粥，志伟马上端过来了。”　　“不用了，二娘。我没胃口什么都不想吃，让志伟别拿过来了。”　　“不吃？那怎么行…”何碧华边说边往厨房看“谁在这里？”　　“我叫沈超。顾思郁的同学，我在给她下面。”沈超探出头，自我介绍。　　“面怎么行，思郁你几天没休息好，要好好补补。我那香菇粥可是依着你平时的口味做的，你得吃那个有营养的。”话是对着顾思郁说的，但眼神却一直在沈超身上打量。　　“沈超你不用忙了，你回去吧。”顾思郁不想让何碧华误解。瞬间又嘲笑自己，她的儿子都那样了，她有必要这样避嫌吗？　　“这位同学真能干，还会做饭。我那俩儿子，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何碧华笑意盈盈的轻抚着顾思郁的长发“就拿你修远哥来说吧！读了这么些年书，什么家务都不会做。以后去了丈母娘家，还不得说我这亲妈没教好…你说，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