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回忆了一路,程彩则煎熬了一路,车终于到站了。    程彩犹豫了一秒后还是决定像往常一样下车。至于后座那个人有没有跟下来,她根本不敢回头去看。    K一直等车门关上了才跑到车门边又重新按了一下门铃,司机大叔不得不将驶出几步的公交车又停了下来。    K冲司机大叔点了点头以示歉意,几步跑下了车,远处那道人影已经快走到小区的门口了。    K正想跟上,却看到程彩的背影突然在小区门口处停下,不知道是出于什么诡异的心理,他居然一个闪身,躲到了转角的墙后面,心跳不可抑制地快了好几拍。    程彩站在门卫室门口,本想和保安说一声,注意一下有没有可疑人员。但是……安静的大街上,一个人影也没有。    程彩长舒了一口气,也打消了想和保安打招呼的想法,毕竟她和小区保安也不熟。    K等了好一会儿,才探出头朝小区门口望去,已看不到程彩的身影。    这是个很普通的住宅小区,围墙矮旧,路边种着普通的梧桐,车闸旁边的门卫室里,透过带有朦胧水气的玻璃窗,能看到一位胖胖的保安正在打着瞌睡。    这儿和他住的全智能化管理的乐城小区……简直比都不能比……    K拿出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小区的地图,以及一个红点,这是之前在公交车上他预先就设置好的定位,为防跟丢已经做了全套功夫。    K按着推算的路线没走几步,拐了个弯就看到了程彩的背影,隔着大约五十米的距离,前方那个穿着黑色羽绒服几乎和夜色混成一团的身影时不时地被路灯打亮一秒,而后又隐没下去。    程彩沿着种了灌木和香樟的小路前行,快走到单元门的路口时,步子渐渐慢了下来。K惊觉到这一点,无声的脚步在黑暗中也停住了。    程彩满脸惊讶地看着出现在单元门口的那辆白色丰田,一个人半靠在车门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把玩着手中的车钥匙扣,那钥匙扣是个黑色类似于迷你指压器的东西,要很用力按才能将那个活扣按下去一点点。    程彩总搞不明白,李修明明是个精神科医生,又不打算出道弹吉他唱歌儿什么的,总是玩这个做什么。就好像她弄不明白,这个点,这人怎么会出现在自家楼下一样。    程彩很犹豫地还是开口了,“呃……李医生家也住这边?”    问出来后程彩自己也觉得这个问题……有点蠢。    李修停下了手里不停按压的动作,抬眼看向她,因为仍旧是低着头的姿势,这一眼从眼睑上越过,很是轻蔑。    程彩微微绷紧后背收紧下颌,目光中透出几分高傲的疏离。    李修扫了旁边的居民楼一眼说:“我不住这种隔音效果很差的房子。”    程彩心里暗戳戳地说了句MMP,脸上扬了一秒礼貌性的微笑,“那李医生这么晚在这里做什么?难道有朋友住这附近?”    李修又抬着眼皮子看向程彩,程彩特淡定且不躲闪地同他对视了两秒。    李修调整了一下懒散的站姿,稍稍站直了些说:“来找你的。”    隐身在暗处的K目光森森地盯着这边。    程彩眉角抽了一下,觉得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李修没等她反应过来,反手拿起放在车顶上的一个文件袋,朝她怀里丢去。差点被文件袋砸中脸的程彩险险将其接住,一双大眼直直地瞪向李修。    李修没等她发作,便开口道:“这些是任伟的鉴定资料,包括那天探访他家的照片和报告,你今天晚上看完,明天和我去一趟郊区的拘留所。”    程彩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好像凝结住了一般。    李修却没有心情去照顾程彩那愣愣的样子,兀自打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车灯亮起时,还不忘记降下车窗说一句:“麻烦你让一下。”    程彩很想反驳一句什么,可是搜刮干净了大脑也没有找到,于是退开让出了路。随着重新升起的车窗,车身稍退后,车头调转到了程彩走来的那个路口方向。    两道光柱一般的远光灯瞬间刺亮了整条小路,在刹那前,K已侧身闪进了路旁的香樟树后面。    程彩看着那辆白色轿车的车屁股,面色微丧地转身上楼去了。车内的李修慢慢地朝小路另外一头开去,透过后视镜看到程彩已经走进了单元门。    恰好手机响了,李修点了一下车载触屏,电话被接通,一个略显苍老的声音从电话里传来:“喂?”    李修很一板一眼地说:“老师。”    “嗯……阿彩那丫头还好吧?”    李修:“应该没事,她已经上楼去了。”    “哦,哦,那就好,那丫头说得挺像那么回事儿的,把我给唬去了,真是麻烦你了。”    李修:“老师您客气了。”    “那,那既然没事,你也早点回家休息吧。”电话里传来老人宽慰的笑声。    李修语调仍旧和机器人似的:“好的,老师再见。”    K等到轿车转出小路,才沿着人行道上走到了单元门口,抬头向上看去,之前黑着的一个阳台已经亮起了灯。    被寒冷层层包裹的夜色里,K盯着那个亮起灯的阳台。    程彩换鞋走进屋将资料和包随手往桌上一丢,趿着拖鞋朝洗手间走,身影经过客厅后又返身退了回来,阳台上还晾着几件衣服,她打开玻璃门走进阳台收衣服,收完后随意朝楼下一望——视线越过黑魆魆的夜色正好看到一簇目光。    程彩一个激灵退后半步连忙蹲到地上,本能用阳台围栏遮挡住了自己的身影。    触到目光的K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被看到了,心下不安,也闪身隐没进了路口拐弯后的黑暗中。    程彩抱着七零八落的衣服,小心翼翼地再次攀上阳台的围栏,一点点探出目光朝楼下看去,夜色里已经空无一人,徒留一条横七竖八地被乱停的私家车堵死的小路,还有小路旁边那个犹如黑洞的路口,那个路口路灯坏了好一阵子了,连私家车都嫌弃停那里,因为那里……没有监控。    程彩缓缓站起身,被迎面而来的冷风一吹,睁大眼睛瞪着楼下的一片宁静夜色,几乎以为是自己幻视了……    深夜,程彩坐在桌边翻着任伟的案件资料,还有李修写的那份家庭情况报告,两张散落在桌角的照片被台灯的散光照到了些许,照片上明黄色一片的干枯毛发,毛发上粘着已经变黑干涸的血渍,是一只死猫,而且看那只猫干瘪的身形,仿佛不是被重物碾压过,就是……内脏已经被掏空了。    程彩翻完报告,取过桌角的照片看了看,略过那张死猫的照片,还有些其他地窖的照片,以及老人房屋内的照片。    地窖里就是那天她看到的那个破棉絮和稻草,角落里一个装了污水的木盆。而老人屋子里的照片东西就有点多了,那些锅碗瓢盆衣服杂物之类的照片中,看到了一张拍了几盒药的照片,最上面的一盒写着:磷酸□□片……这个药……    夏凛为了“吃鸡大赛”又熬了一个通宵,正准备顶着初晨的阳光去做春秋大梦,夺命连环call适时响起。    放在电脑桌上的电话不停地用尖锐而幼稚的嗓音叫着:“想不想要饭碗了,想要饭碗就接电话……想不想要饭碗了,想要饭碗就接电话……”    这个是夏凛设给K的专属铃声。    “喂……”夏凛游魂似的接起电话。    不知道电话里说了句什么,夏凛半闭的双眼,稍稍睁开了一点儿,迟钝了好半天才半梦半醒地重复道:“K,你说什么?你……要搬家?”    夏凛再听了一会儿后,脑子又清醒了些,说:“老大,你知道你搬一次家,我得花多少功夫吗。”    K:“地址我会发给你,和房东商量及签合同的事情你帮忙搞定。”    “……”夏凛隐约有种不怎么好搞的感觉。    电话挂断后地址就发来了,夏凛看着那个地址,顺手打开地图定位一看,手机差点摔地上。    要问夏凛最害怕的是什么事,估计比起入侵什么联邦调查局电脑系统,他更怕的是给K搬家。    虽然说K这人怪得可以,他所谓的家,除了张床和一些电子设备,几乎什么家具都没有。    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K的家能自动化的,几乎全是自动化的,再加上精密的电脑系统,仅这些设备的安装就够夏凛好一阵子不吃不睡了。    而现在K居然要从全市最好的乐城小区搬出去,搬到那么一个……说通俗点就是贫民老年社区……这工作的挑战性,夏凛光是想想就觉得好“鸡血”哦。    打了鸡血的夏凛立马call了个电话回去,电话那头有点嘈杂,好像是汽车和人的脚步声,这么一大早K居然在外面,没在家里睡觉。    K:“喂。”    夏凛用很委婉的语气开口道:“K,你看乐城小区那么大的房子你放着不住,多浪费……”    “你喜欢你搬去住吧。”    夏凛面色仍旧有点灰败:“你怎么会突然想搬到那么一个老旧的小区去……”    “我想搬。”K简明扼要。    夏凛:“可是,那个小区房屋老旧不确定能不能改装成像乐城小区那样……”    K:“随便,能改就改,不能改的就不用改了。”    语气听着竟如此好商量,还愿意以降低自己生活质量为代价……K近期的种种行为都让夏凛觉得,是不是天要下红雨了。    电话至此结束,夏凛翻开信息盯着那个地址,眼睛眯起,越看越觉得眼熟。    程彩抱着几袋资料站在公交站等车,几个学生拿着手机在公交站旁边抱团谈着自家的爱豆,一个个兴奋得跟小鼹鼠一样。    不远处的街边,穿了一件深蓝色大衣的K挂断电话,装作若无其事地走进公交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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