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觉得,她上辈子,不,应该是上上辈子一定欠了这对夫妻良多,所以上辈子要先后被这二人推入绝境。    先是程绍安偷走抚恤金,在她拼死拼活挣钱,好不容易攒下了那么一点儿积蓄,打算做点小本生意养家糊口时,金巧蓉又趁着她外出时把钱全部卷走了。    不对,并没有全部卷走,还给她和婆母、儿子留下了二十文钱。待她们把这二十文用剩下三文的时候,她就在追赶几年后冒头的程绍安途中出了“意外”,一睁眼,便奇迹般地回到了数年前。    程绍安自然听不出她的言下之意,只听着那句‘天生一对,地造一双’,那张比寻常农家男子要白净的脸上尽是欢喜之色,嘴角压也压不住地直往上扬。    “大、大嫂真会说笑。”    凌玉看着他这喜形于色的模样,心思忽地一动,故作不解地问:“你问人家表妹好不好看做什么?我可是听娘说了,她打算请媒给你说亲事呢!”    程绍安俊脸皱了皱,随即眼珠子骨碌一转,紧跟在捧着菜往堂屋去的凌玉身后,压低声音讨好地道:“大嫂,求你件事,帮我打听打听,看巧蓉表妹可曾许了人家?”    “怎么?瞧上人家姑娘了?她那仙女似的模样,可是不愁嫁的,你整日里游手好闲,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倒还要自家大哥养活你,人家凭什么把女儿许给你?”凌玉止步,意味深长地打量了他一眼。    程绍安脸色一僵,想要反驳,却发现自家大嫂说的话虽不怎么好听,可却偏偏是戳心窝子的大实话。    人家仙女一般的姑娘,凭什么嫁给一个游手好闲还没个正经差事的人?    向来大大咧咧得过且过的程家老二难得地开始反省了。    凌玉眼眸微闪,轻抿了抿双唇,终于缓步往堂屋去招呼客人了。    日落时分程绍禟方从镖局归来,虽然他掩饰得很好,但凌玉还是看得出他眉间的忧虑。她努力想想上辈子同时期发生之事,许是间隔时间太久,一时半刻却想不起来。    “你表姑的意思,是想在咱们村里落户,托咱们帮忙留意一下,看村里可有人家要卖地。”待晚膳过后,王氏便将孙氏母女的来意说了出来。    “娘的意思我明白了,明日便去留意一下。”程绍禟点点头,算是将此事应下了。    要落户就必须要在当地有田产,这也是官府的规定。    “我来我来,大哥这些年四处走,留在家中的日子本就不多,又哪能及得上我对村里之事了解,还是我来打探吧!”程绍安主动请缨。    程绍禟与王氏均有些意外他这般积极,但也没有多问,总归他肯主动出力自然是好。    唯有凌玉别有深意地往他那里瞅了瞅,程绍安自然察觉她的视线,但也故作不知。    “这金家表姑是何处人氏,我怎从不曾听娘提起过?”片刻,程绍安又按捺不住好奇问。    在此之前,他从来不知道原来自家亲戚中还有这么一位表姑,更不知道表姑家还有这么一位仙女似的表妹。    程绍禟与凌玉齐唰唰地望向王氏,同样对孙氏母女的来历感到好奇。    王氏道:“她是你们爹的远房表妹,娘家姓孙,若较真起来,其实这层亲戚关系已经隔了好几层,她们家与咱们家也有许多年不曾来往过。我也是十几年前见过她一面,那时候你们兄弟俩还小,想来也不记得。”    “听她讲起,大约三年前夫婿病逝后,家中财产多被夫家亲戚给占了去,她们母女已无容身之处,不得已便来投奔咱们。”    “她娘家都没人了么?”凌玉问。    “没了,前些年匪乱,一家子人都没了。唉,也是个命苦的,如今膝下只有巧蓉这么一个女儿,母女俩背井离乡,相依为命,总归是亲戚一场,咱们能帮的便帮上一把吧!”王氏叹息着道。    “娘说得对,总归是亲戚一场,能帮的咱们自然要帮!”程绍安接话。    “这是自然!”程绍禟点点头,也表示赞同。    一家人又说了会儿话,王氏将小石头从凌玉怀中接了过去,哄着他唤‘阿奶’,不经意地道 :“都说女大十八变,这话可真不假,巧蓉这丫头出落得这般模样,再怎么也不敢相信她是当年那黑黑瘦瘦的小丫头。”    随即,她又握着小石头肉肉的小手,爱怜地道:“咱们小石头这会儿还是个奶娃娃,等再过些年,必也会长得高高壮壮的,就跟你爹一般。”    小石头只冲着她乐呵呵的,愈发让王氏爱到不行。    “爹!”程绍禟心里存着事,并不怎么留意王氏等人的话,直听耳边突然响起了软软糯糯的叫声,他唬了一跳,有些不敢相信地望向冲他笑得眉眼弯弯的儿子。    “方才是他在喊么?”    众人均忍不住笑了,凌玉捏捏儿子的脸蛋,笑道:“这个坏小子,可总算肯开尊口唤一声爹了。”    小家伙已经会叫‘娘’,也会叫‘奶’,但无论大人怎么哄他教他,就是不肯叫爹,也让程绍禟好不沮丧,只觉得儿子是不是在嫌弃自己。    这会儿终于听到了一声‘爹’,他再忍不住哈哈一笑,抱起儿子高高举起,引得小家伙咯咯地笑个不停。    “好小子,再喊一声爹!”    这会儿小家伙倒是相当给当爹的面子,当即就唤了一声,虽然吐字不大清晰,但唤的确确实实是爹。    当晚,夫妻二人躺在床上,程绍禟脸上的笑容再怎么也掩饰不住,大掌更是学着凌玉平常哄儿子睡觉的动作,一下又一下地轻拍着小石头的背脊。    “只唤你一声爹便高兴成这般模样,恨不得把天上的星星都摘下来给他,都说严父慈母,我瞧着你,怕是‘严’不起来。”凌玉取笑道。    程绍禟连忙敛下笑意,一脸正色地回答:“这可不成,玉不琢不成器,小石头乃你我之长子,纵是再怎么疼爱也不能忘了他将来所担负之责。”    凌玉笑笑,没有与他再纠结此事,只问:“我瞧你隐带忧色,可是镖局里出了什么事?”    程绍禟意外她的敏感,只是性情使然,并不愿她忧心,故道:“不是什么要紧之事。”    话音刚落,对上凌玉那关切的神情,觉得自己此话太过于敷衍,想了想,又道:“镖局里刚换了总镖头,兄弟们都不大了解这一位的性情,故而对以后之路有些忧心而已,不是什么大事。”    这一下,凌玉才算是记起来了。上辈子程绍禟可不就是在镖局换了总镖头后不久,便与几位结义兄弟离开了,不久之后便经人介绍进了齐王府当侍卫。    能让性子宽厚极念旧情的程绍禟离开干了多年的镖局,想来那位新任总镖头必然有些让他无法接受之处。    这辈子的新总镖头若还是上辈子那人,想来程绍禟也在镖局做不长久了……    她蹙眉思忖。    若是他离开了镖局再进齐王府,那可是条死路,倒不如留在镖局。不行,天知道那新总镖头是个怎样的人,能将人逼走,纵是勉强留下,将来只怕也未必会有什么好下场,倒不如干脆走了的好。    镖局必是要离开,但齐王府也一定不能进!她暗暗有了决断。    如今还是静观其变,等待他离开镖局那一日……    “你不必担心,这不过是新旧交替期间必然的不适,待过些日子兄弟们相处久了,一切便也回到原处。纵是万一磨合不来要离开,天下之大,难不成还没有容我之处?”见她两道秀眉都皱了起来,程绍禟连忙安慰道。    “你说的极是,倒是我多虑了。”凌玉自然不会将自己的打算告诉他。    见她展眉,程绍禟暗地松了口气。    其实镖局的形势并非他所言的这般乐观,他也是今日方知,原来新总镖头与前任总镖头竟有私怨,对他们这些由前任总镖头一手培养出来的镖师更是百般挑剔,此人的心性可见一斑。    护镖路上时有凶险,这样的人,他们真的信得过么?    新的护镖任务安排下来时,程绍禟薄唇紧抿,屋里的众位镖师均是脸色凝重,眉头紧皱,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程大哥,你说总镖头是怎么回事?这一回的镖既然那般贵重,何不走水路?我仔细算了算,走水路虽是慢些,但时间上也是来得紧的。”唐晋源说出了心中疑惑。    “唐老弟说的也正是我想说的,绍禟啊,你说此番若走陆路,赤川道那边是必经之路,那里的山匪素有凶狠之名,亦不讲任何情面,前头总镖头宁愿花费时间长些,少挣几个钱,也要刻意绕开那处,这回……”    程绍禟一时半刻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心头像是被压了块大石,但启程在即,他不愿无瑞猜测以扰乱人心,唯有勉强道:“总镖头此番安排必有他的道理,都是一个镖局里的,谁都希望能安全顺利地完成任务,只要这个目标一致,过程如何安排倒不甚要紧。”    众人虽然仍有所疑虑,但听他此话也有道理,只要都是为了安全顺利完成任务,过程如何安排倒不大重要了。    弟兄们陆续散去之后,程绍禟揉了揉太阳穴,暗叹一声。    只盼着一切真如他劝导众人的一般,毕竟这一回可真的算是踩在刀尖上赚“血汗钱”了。    赤川道可不是那般容易过的!    此时的凌玉正听着程绍安磨着王氏同意他做生意,王氏纵然耳根子软,但更清楚自己的儿子是个什么德性,哪敢应下,自是又摇头又摆手,到最后被他缠得怕了,只道‘若你大哥同意,我便也应了’。    程绍安一听便垮了脸。    就是知道大哥不会轻易同意,他才先来求娘的。    凌玉佯咳一声,插话:“便如娘所说的,先问过你大哥的意思再作打算。”    只要程绍安先向他大哥开口,她自然便有法子让程绍禟答应。否则,当日她何必暗地挑起这程大闲人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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