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的代价

那张她不久前还夸过颜色漂亮的楠木床上，正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靠着床棱低头呜呜的哭泣着。她哭的太惨太伤心了，鹿聆忍不住朝她走近了一步，刚想问她为什么哭，那披头散发的女子就猛地抬起头来。她没有脸，一眼看去只有黑漆漆一片，鹿聆吓得尖叫一声，再也忍不住，跑了出去。　　　　她一口气跑出门，仍然心有余悸，她往后看了一眼，那支被她点燃的蜡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熄灭了，屋内黑压压一片，她心底一阵阵发寒，这次连头也不敢回了。　　　　和宁正盘腿坐在床头看书，手指闲散的在膝盖上敲啊敲，敲了没几下，房间的门就被大力推开了，接着有人脚步慌乱的跑进来。他心里打了个响指，唇角也不着痕迹的轻轻勾了一下，但面上仍然是泰山压顶不改其色。　　　　果然鹿聆慌张跑进来后就一把抱住他，死也不肯再松手。　　　　“怎么了？”他明知故问。　　　　“我看见鬼了。”鹿聆身体还在轻轻颤抖，“她要我把命还给她，我又没有要她的命，她干嘛要我把命还给她？”鹿聆紧紧抱住他不撒手，“我不要过去了，我害怕！”　　　　和宁拍着她的背以示安慰，“好好，不去了。我早就说不让你去，你非不听，这下知道了吧？”　　　　“嗯嗯！”鹿聆连连点头。　　　　和宁顺势抬起她的脸，那双泪汪汪的双睫就映入了他眼中，“以后听不听我的话？”　　　　“听，以后都听你的。”　　　　和宁把她的头按在怀里，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露出了得意的笑容，“乖！”他说。　　　　厢房里的‘女鬼’在鹿聆跑走后也跳下了床，从衣架上拿了一件外衣手忙脚乱的披上，她在原地又是跺脚又是搓手，稍微暖和了一点后就赶紧把床底下藏着的降温用的冰盆扯了出来。　　　　她抹了一把自己满是锅灰的脸，对着和宁卧房的方向深深的叹了口气，在这空旷的房间里竟然真的有几分哀婉的味道——　　　　“不知这样，小侯爷会不会满意啊……”　　　　经这一闹，鹿聆再不敢提要搬出去住的事情了，她见和宁在看书，也窝在他身边安安静静的跟着一起看。可她不识字，根本看不懂。　　　　和宁揉了揉她头顶，似是奖励她听话一般，“想不想学认字？我教你吧，这样你认字后，书房所有的书你都可以看。”　　　　“那些书上都写了什么？”　　　　“什么都写，你如果喜欢看故事，书房里有一个书柜，里面放的全是故事书，以后我不在的时候，你无聊了就可以看它们打发时间。”　　　　“那好吧……”　　　　他带她走到书案前，铺好宣纸，拿起毛笔，蘸好墨汁后在宣纸上稳稳当当的写了一横：“这是一。”　　　　“一？”　　　　“对，一二三四的一，先顿笔再横，最后勾回来……就这样写。”说着，他大手一挥又写了一个，写完之后他把笔递给她，“写一个给我看看。”　　　　鹿聆接过来，学着他的样子，执笔画了一下，纸顿时被墨汁浸黑一大片。她赶紧抬手，手腕一扬，又甩了他衣襟上好几个墨点。　　　　白色的衣服上多了这几个墨点，看起来分外刺眼，和宁啧了一声。　　　　不知什么时候跑到窗台上的白小虎切了一声，“这侯爷是不是傻啊？一般男人教女人写字不都是从对方的名字开始教的吗，他怎么从一二三四开始教？怪不得都二十好几了，还没有哪个女人愿意嫁给他。”　　　　“就是。”阿黄非常赞同的附和。　　　　耳力极好的小侯爷听到这番评价顿时恼羞成怒，一眼瞪过去！白小虎鲜红的双目丝毫不示弱的回瞪过来！　　　　和宁从来没有见过白小虎，也是第一次看见这样全体雪白、体型硕大的，红眼老鼠。所以他扬了下眉，问白小虎：“你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小虎不知从哪里掏出来一个坚果咔嚓一口咬掉一半，“说话真难听，你是不是报复我刚刚说了大实话？”它加大嗓门，“怎么的，大实话还不让说了啊？”　　　　和宁刚要发火，就见鹿聆撑着书案咯咯笑起来，他看她笑了，本该更生气的他，却偏偏生不起气来了。他无奈的揉了鹿聆一把，“你认识它？”　　　　鹿聆笑意盈盈的点头，顺便把白小虎给他介绍了一下，“它叫白小虎，是个鼠仙人。”　　　　鼠仙人？怪不得会长的这么奇怪。　　　　“鹿聆我有点事找你，你现在有没有时间？”　　　　“有。”　　　　“那你跟我来。”白小虎对和宁的印象非常糟糕，所以它又瞪了他一眼，接着转身跳下了窗台。　　　　和宁眼角抽了一下，果然很快就听到一声沉闷的声响，以及一声惨呼。天道好轮回，上天饶过谁？报应不爽。那么高的窗台，跳下去要是摔不疼，他就不叫慕和宁。　　　　小侯爷俊美无俦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实打实的笑容。　　　　鹿聆赶紧跑了出去，抱着摔得的七荤八素的白小虎离开了，留下窗台上的阿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你怎么了？怎么突然就对鹿聆温柔起来了，前几天明明很凶啊。”　　　　“凶？”　　　　“是啊，你以前还骂鹿聆是白痴呢。”阿黄目光关切，“你是不是生病烧坏脑子了？”　　　　和宁脸色黑的很难看，他对鹿聆好一点很奇怪？现在他变温柔不行吗？　　　　阿黄呼噜呼噜的在窗台上来回踱步，突然恍然大悟，表情前所未有的暧昧，冲和宁道：“我懂了，你是不是喜欢上鹿聆，想和她交，配啊？”　　　　和宁身体蓦然一僵，他突然毫无征兆的大步走向窗台，扯下支窗子的木撑，砰地一声把窗户关了，气的阿黄在窗台上又蹦又跳，最后恨恨地挠花了他的窗户纸。　　　　白小虎揉着摔疼的屁股，还在不停的和鹿聆碎碎念，“那个什么狗屁侯爷，居然问本仙人是什么玩意，太过分了！他当他是个什么玩意儿，居然敢侮辱本仙人！”　　　　可是是你先说他傻……鹿聆默默把这句话咽进肚子里，换了个话题，“你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还不让阿黄跟着，什么事需要保密成这样？　　　　白小虎在她怀里探出头四下看了一圈，确定四周都没人后才道：“阿黄说你的愿望就是变成人类，但是凭你自己要变成人类很难，我找到了一个法术，能让你一直维持人类的模样，你愿不愿意？”　　　　“一直？”　　　　“对，在夺舍发生之前，甚至……你被夺舍的时候，都会是人类的模样，不管白天还是晚上。”　　　　“那我的身体呢？和宁又怎么办？”　　　　“这个你放心，我会用白鹿重新铸造一具身体给你，你把它带给我就好，至于小侯爷，白鹿的身体消失了，她的灵体自然会回到他自己的身体里。”白小虎顿了顿又道：“这个法术仅仅可以让你维持人类的模样，不可以改变你夺舍的命运。还有就是……如果你同意使用这个法术，你要拿你的灵魂来换。”　　　　知道鹿聆不懂，所以它继续解释道：“就是你死后的灵魂，你把它交给我，我就可以用这个法术帮你一直维持人类的模样。”　　　　“我的灵魂有什么用？”　　　　“转世投胎。”　　　　鹿聆沉默下来，她咬了咬唇，过了好大一会儿才问道：“那我要是转世了，还能见到侯爷吗？”　　　　“不能了，人类转世投胎需要二十年，咱们转世投胎需要六十年，那时候你刚出生，他已经八十岁了，也许那个时候他早死了。”　　　　白小虎冷漠的说：“而且转世之后是没有这辈子的记忆的，你不会再记得他。”　　　　“用这个法术，需要我的灵魂？”　　　　“不。”白小虎眼中的红光更加鲜艳了，“是我要。”　　　　鹿聆又沉默下来，如果她转世了，还是遇不到和宁，那她转世也没什么用了吧。她不想忘了他，转世了也不想，如果转世之后她就不会再记得他了，那她……就不要这个转世了吧。　　　　白小虎也不急于这一时就要得到她的回答，“你不用现在就答应我，等明天这个时候，你来合欢树林找我吧，如果你愿意的话。今天，你再回去好好想想。”　　　　“那明天我去那里找你。”　　　　白小虎目光悠红，像是骤然掀起了惊涛骇浪，“好，我们……不见不散。”　　　　白小虎走后好一会，鹿聆还在想这件事的可行性，她想的太过出神，根本没注意到四周的动静。所以当一道黑影突然出现将她笼罩的时候，着实把她吓了一跳。　　　　像第一次见她的时候一样，慕祉昱依旧对她一脸痴迷，他目光滚烫，鹿聆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自从见过鹿聆后，慕祉昱就再也忘不掉她的脸了。他似乎思念成疾，相似入骨，即便知道她是和宁的女人还是忍不住深陷其中。　　　　他心烦意乱了许久，最后决定再来一次合欢树林，希望能够再遇到她，他来之前一遍遍祈求菩萨保佑。当在熟悉的地方看到这抹令他魂牵梦萦的身影时，他止不住欣喜若狂，一定是他的命中注定了，他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