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之后发生了什么事，那些混乱，沐夕颜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昏迷中，她又做起了梦。　　这样的梦，在过去的岁月中，她已经做了无数遍了。　　梦中，依然可见景容就在她的面前，那样温柔地对自己笑着，他离她那么近，近到似乎只要她伸出手就可以触碰到他。可是，当她真的颤抖着伸出手时，面前的景容却如碎片一样，缓缓消失在她面前．．．　　　　昏睡中的沐夕颜眼角缓缓流下了眼泪，秀丽的眉轻颦，睡得极不安稳。　　恍惚间，有一双温热的大手扶上自己的脸颊，轻轻为她抹去眼角的泪珠，她无意识地伸手握住那双手，口中喃喃唤道：“阿容，不要走，阿容，你要走．．．”　　停在她脸颊上的那双手似乎僵了一下．．．　　沐夕颜缓缓睁开眼睛，恍惚间，她仿佛看到景容就坐在自己的床边，温柔地看着她，那双清澈漂亮的眼眸宛如两涌清泉．．．　　“阿容！”她激动地扑到了他怀里，泪水瞬间打湿了他的衣襟：“阿容．．．”　　那人似乎犹豫了一下，但还是伸出手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躯．．．　　　　直到视线中的迷雾渐渐散去，沐夕颜这才看清，眼前之人根本就不是心心念念的景容！　　沐夕颜如见鬼一样飞快地把那人推开，有些慌乱的唤道：“皇上．．．”　　她竟然将皇帝看成了阿容，实在不应该！　　“阿颜，你醒了．．．”皇帝看着心情很不错的样子，完全没有计较她刚刚地无礼，还十分关切地问着：“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沐夕颜摇摇头，低下头撩了撩凌乱的头发，她现在心很乱，根本没心思与他多做纠缠。　　她已经回到之前属于皇后的寝宫，这里依然那么富丽堂皇，屋内还点着安神用的檀香，太医和宫女们都恭恭敬敬地在一旁侯着．．．　　一切又回到了过去吗？　　皇帝他，难道真不再计较她做的事了吗？　　沐夕颜顿了顿，她刚想开口，可是就在这时，女医李清苑却走了进来，她的手里还端着一碗刚刚煮好地药，热腾腾地还冒着热气，药香味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顾倾亲自顿起那个药碗，用汤匙拌了拌，舀了一勺，送到沐夕颜的唇边．．．　　　　沐夕颜却轻轻别过了头，这药的气味似曾相识，她实在不想喝这奇奇怪怪的药。　　“阿颜，听话．．．”顾倾的声音出乎意料地温柔：“别任性了，快把药喝了，你现在的身体状况是一定要喝药的。”　　沐夕颜微微皱起眉：“皇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她总觉得情况不对劲，尤其是皇上，这么短的时间，他简直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　　“把药喝了，我就告诉你。”顾倾依然柔声诱哄着。　　沐夕颜看着他柔情似水的目光，只觉得心里发毛，然而在这寝宫中，自己姐姐沐夕瑶和好友景颜都在场，在这种状况下，她若继续给皇帝难堪，实在是不太好．．．　　　　一碗苦药很快见底了，顾倾很满意，又让人端上了一盘甜味的点心，沐夕颜也没拒绝，几块高低糕点入腹，口中苦味消去，她才开口：“皇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了？”他血红着双眼威胁自己的情形仿佛还在眼前，怎么转眼间，他的态度会发生这么大的转变？　　“当然是好事。”顾倾狭长漆黑的眼眸几乎弯成了月牙，他伸出手，轻轻贴上她的小腹，声音中有掩饰不住喜悦：“阿颜，你知道吗？你又有孕了！”　　“什么？”沐夕颜简直不敢自己的耳朵：“你．．．你说什么？”　　“阿颜，你有孕了。”顾倾又把话说了一遍：“是御医刚刚查出来的。”　　当时她毫无征兆地昏倒，自己都快急疯了，可是御医看了后，竟带给他这样一个好消息，这是他做梦都想不到的事。　　果然，连老天爷都帮他！　　　　沐夕颜的大脑一片空白，摇着头不可置信地低喊：“不可能，这不可能．．．”　　“已经两个月．．．”顾倾的目光有些痴迷地望着她依然平坦的腹：“阿颜，这可是我们属于我们俩的孩子，我们又要有孩子了，你不开心吗？”　　开心？一旁的景颜听了有些无奈地摇头，她怎么可能会开心？　　沐夕颜简直如傻了一样：“可是、可是大夫明明说过，我的体质虚寒，不易受孕．．．”　　“这都已经是很多年前的情况，而且，就算大夫说你的体质不易受孕，可是我们的洵儿都已经那么大了，事实胜于雄辩嘛。”顾倾笑得很灿烂，自洵儿出生后，他从没有这么开心过。　　沐夕颜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怔怔地出了神。　　两个月，算算时间，这孩子肯定他们还在西域时，为了救景容，她和云柔姑娘做了交易，与中了媚药的皇帝同床所得来的。　　那纠结而痛苦的一夜，竟然只是个开始！　　多么可笑，多么可悲，她为了救心上人，背弃了心中的誓言，所以，老天爷惩罚她，让她又一次怀上这个她最恨的人的孩子吗？　　沐夕颜深深地呼吸，闭了闭眼睛，却还是忍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沐夕颜泪如雨下，痛苦的样子顾倾看在眼里，却依然是一脸平静，他掏出手绢，细细地为她擦拭着脸上的泪水，目光幽幽地：“阿颜，你一向体弱，这次可一定要好好保养身体。”　　“不要碰我！”沐夕颜一把挥开他的手：“这不是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顾倾扬起唇角：“不是朕的孩子，阿颜，那又是谁的孩子？”　　沐夕颜宛如疯魔了一样，哭哭笑笑：“是我和阿容的．．．是我和阿容的孩子！”　　此话一出，在场的几个人脸色都变了，景颜微微眯起了眼睛，而沐夕瑶就更是着急了，她跺了跺脚又低声斥道：“阿颜，你快住嘴！”　　她在这个时候有孕本就敏感，皇家子嗣何其重要，难得皇上肯认下这不清不楚的孩子，沐夕瑶真怕妹妹一胡闹，又让皇帝改变注意了．．．　　“阿颜，你真是可爱．．．”顾倾勾起唇角，那漆黑的眸子，宛如一潭深水：“难道你到现在还认为，吻一下就会怀孕？”　　沐夕颜不住地流泪，已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是啊，只吻一下又怎么会可能怀孕？皇帝很清楚这一点，他非常清楚，自己的身子，只有他一个男人碰过，所以，自己腹中的胎儿，只可能是他的！　　“皇上。”景颜淡淡地开口：“为了让娘娘好好休息，你还是回避一下吧。”　　顾倾冷冷地撇了景颜一眼，可是片刻之后，他却站了起来，伸出手轻轻的拍了怕沐夕颜后瘦弱的双肩：“你好好休息，朕改天再来看你。”　　　　直到皇帝身影完全消失在眼前，沐夕颜终于再也忍不住，掩面大哭了起来。悲戚绝望的哭声在宫中回荡，沐夕瑶叹了口气，走到妹妹的身边．．．　　　　气氛实在是太沉闷了，景颜走出了皇后的寝宫，想到外面透透气，却不料，在宫门口看到一个即将远行的故人。　　“景姑娘。”云柔见了她也很惊喜，“没想到还能看到你。”　　景颜看着她手中的包袱：“你要走了吗？”　　云柔点点头，神色有些黯然：“一切都结束了。”　　她在暗庭效力多年，纵然是要离开，也有很多事务要交接，然而，皇上却还在记恨着她在西域时试图勾引他之事，到最后也没来见她一面．．．　　不见也好，若真见了，自己的心恐怕又要动摇了。　　　　景颜打量面前的云柔。　　云柔已经换下了她常穿的黑色夜行衣，换一身湖绿色衣裙，还破天荒的梳了个发髻，一枝白玉发簪擦在她如云的秀发间，更显她清丽脱俗的气质。　　景颜真心称赞道：“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么漂亮。”　　“哪啊，我都老了。”云柔一脸落寞。　　“趁你现在还算年轻，快找个男人吧。”　　云柔摇了摇头。　　“云家只剩下你一个了，小柔，你真的不考虑这个问题吗？”　　云柔却轻轻地笑了：“其实，我已经有孩子了。”　　“什么？”　　云柔的轻轻抚了自己的腹部，微笑中带着母性的温柔。　　景颜惊讶地望着她平坦的腹部，怔了好半晌：“是．．．是谁的孩子？”　　云柔却只是摇头，并未回答。　　景颜也不再追问了，这种事情，她随便想想就知道答案了。　　云柔在暗庭多年，暗庭那个地方，女少男多，云柔的容貌又那么出色，只要她想，随便搞个男人让自己怀孕根本不是难事．．．　　咳嗽了一声，景颜问道：“这孩子．．．几个月了？”　　“应该快满两个月了吧。”　　两个月？景颜若所思地说：“那应该和皇后的孩子差不多大了。”　　“什么？”云柔惊道：“皇后娘娘她．．．也怀孕了？”　　景颜点点头：“刚刚查出来的，娘娘还在宫里哭呢。”　　云柔的身躯轻轻一颤，泛白的嘴唇也微微颤抖：“是我．．．是我害了娘娘。”　　景颜安慰道：“你也别自责了，这种事谁都预料不到的。”　　纵然有景颜劝解，云柔却依然很自责：“若不是我当时起了歹心，对皇上下了药，后面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娘娘也不会怀孕，也不会那么痛苦。”　　景颜幽幽叹道：“若细究起来，要是我当时不给你那种药，这事也不会发生。”　　想起皇后刚得知自己怀了皇帝孩子时，那真是撕心裂肺痛不欲生，而造成她痛苦的根源，自己也有一部分责任，这让景颜感到十分地内疚。　　本来如她这样的人，天生就是铁石心肠，应该做什么都不会内疚，可是，皇后似乎有一种特殊的魅力，否则，顾倾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被她迷得神昏颠倒。　　她也只能这么想了。　　　　云柔微微低头抚摸着依然平坦的腹部，心中五味杂杂沉，忽然，她想到什么，有些焦急地开口问道：“那娘娘．．．她的身体能吃得消吗？”　　“还好吧。”对于这个问题，景颜也有些不确定：“反正目前看，是没什么问题。”　　对于皇后的身孕，景颜也觉得很意外，她精通医术，知道以她的虚寒又虚弱体质，这一生能有一个孩子已经很不易，第二次有孕，那简直是不敢想象的．．．　　这恐怕也只能用命运来解释了。　　　　又寒喧了几句，云柔就告辞了。　　景颜目送她，看她牵着马，带着不算厚重的包袱，一步步走向宫门．．．　　　　望着她渐渐消失光影处的的身影，景颜轻轻叹了口气。　　云柔是不幸的，陷入一段无望的感情，蹉跎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但她又是幸运的，纵然她这辈子可能都走不出这段感情，可起码她有自由，就算她以后都不会再接受任何男人，可好歹有孩子陪着她，度过这漫长孤寂的岁月．．．　　景颜又回过头，看着那重重的朱红色大门，不由又长叹一声。　　可是那个女子，恐怕这一生,都要被困在这命运旋涡中，无法摆脱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