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她在庵中住了十几日,还参加了姜俊晤为自己的祖母庆了寿诞。    姜氏喜静,在佛门中已虔心供佛多年,所以寿诞也一切从简,还是照常吃斋。    虽是斋饭,但是因为姜氏八十大寿,也算是杖朝之年了,庵中比丘尼等亦非常欢喜,热热闹闹地摆了一大圈的长席。    封明达第二次见到蔚饮,跟她打了一个照面,就在姜俊晤身边大喇喇地坐了下去,一开口就道:“俊晤兄,你这次怎地在庵中住了这么久?一住就是十几日,何时如此清心寡欲了?”    姜俊晤佯斥道:“佛门之地,勿得嬉戏。”    封明达面上一僵,转头看见旁边的主持正看着这方,于是恭恭敬敬地合了一个掌,再不多说。    斋饭一开始,屋外就下起了大雪,大家纷纷祝贺姜氏,瑞雪好兆头,来年亦康健。    但蔚饮没过多久就吃饱了,想着所住的屋子似乎没有关窗,雪花可能飘了进来,就趁大家热闹的时候离开了。    快走到寮房时,忽看到前方门廊处,一个身披氅衣的高大男客侧着头,听着身旁的沙弥尼说着什么。    四周并无声息,她犹豫了一会儿,抬起脚正要往前走,但见那男子转过身来。她还没看清楚,却见男子对沙弥尼道:“有劳小师父,我要寻的人找到了。”    蔚饮立刻跑了过去,来到近前,对着沙弥尼道:“谢谢师父。”    沙弥尼红着脸,合掌退下。    “大人。”蔚饮叫道,再顾不得佛门戒律,一下子扑进了他的怀里。    唐覆白用大氅将她裹住,道:“下雪夜里这么冷,怎得穿这么少?”    蔚饮听得他的声音,差点没有哭出来,才说:“有你,不冷。”    她不敢站在门廊与他说话,挽着他的手进了厢房。    却不知道身后有人远远地瞧见了,此人正是封明达。    等人进了厢房,封明达急急往回赶,找到姜俊晤,把这闲话传了出去。    姜俊晤皱着眉头说:“你确定?”    “我看着那太监像只雀儿般钻进那男子的怀里!这还有假!”    “那男子是谁?可有看清楚?”    “黑灯瞎火的,这哪能看清楚啊。但看那身形,不是一般人。”    姜俊晤再不出声,想了一会儿道:“骇,这要是公公养的面首来私会,也不足为奇吧。”    封明达本就是抱着八卦的心情,听了这话,也说:“这公公这幅尊荣,也能找到如此人间上品来宠幸,真是应了那句话——有钱能使鬼推磨啊。”    姜俊晤冷笑了一下,不再接话。    这边蔚饮和唐覆白进了厢房,蔚饮道:“大人你是收到我的信才来的?”    唐覆白点点头,将她拉在怀中:“是的,我今日到的,你不在家,我去找到饶公公,他说你在明镜庵里,我差点儿以为你要出家了。”    蔚饮刚刚奔到他怀里是久别重逢,情难自胜,现在让他这样抱着总觉得有些不太妥。    她推开他的怀抱,站到一边,道:“我怕有刺客来找,不敢住在家中。”    “那么现下回去罢?”    “斋堂那边正有宴,我要去跟主家道个别,你……你先帮我把东西收拾一下,我待会过来找你,咱们一起回去。”    唐覆白点点头,把她的包袱皮拿出来,就要开始收拾行装,蔚饮看他手脚麻利,心上一暖,便要出门。    正此时,房门一开,姜俊晤就进来了。    蔚饮吓了一跳,连忙说:“俊晤兄,我正要找你。”    姜俊晤第一眼就看到了唐覆白的背影,正要回话,却见唐覆白转过头来,吓得他嘴都合不上了,忙道:“唐……唐将军?”    蔚饮连忙站到两人中间,道:“俊晤兄,唐大人找我有要事相商,军机要事,烦请你回避一下。”    说着迅速上前将人推出房外,把门合上。    她在门内急急对姜俊晤道:“俊晤兄,替我向老人家道个别,我有要事,待会就回去了。”    姜俊晤在门外还没有反应过来,但是唐覆白早就不是将军了,还能有什么军机要事,他支支吾吾地应下:“哦,哦……好。”    他本来只是好奇,顺便想破破玉全胜那假正经的锐气,所以赶过来看看是否确有此事,就算玉全胜真的养了个面首,他也不会惊奇,毕竟自己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豪杰。但他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所谓的“面首”,竟然是唐覆白。    如果封明达看到的是真的,而他刚刚看到的——唐覆白正给玉全胜收拾行装——也是真的,那这简直将是可以载入史册的一幕啊!    看来上次唐覆白被人弹劾结交奸逆并不是空穴来风,只是玉全胜有断袖之好实属正常,可是堂堂威猛大将军为何如此走眼……他越想越不明白,觉得自己这二十几年都白活了。    蔚饮赶走了姜俊晤,又站在门边等了一会儿,转过身去看唐覆白时,他已经收拾好了。正看着她的背影出神。    蔚饮道:“大人,你去庵门外的巷子里等我,我跟管事的师父说一声。”    唐覆白将拎着包袱的手往大氅里一放,道:“外边下雪,你打一把伞出去。”    话说着,蔚饮已经开门走了出去:“没有伞,我很快的,你等我罢。”    说着就不见了人影,唐覆听她说“等我罢”,脸上不自觉地笑了起来,将桌上的火烛吹熄,出了房门。    明镜庵到蔚饮家中还有一段距离,雪已经停了,唐覆白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来,往她身上一披:“饶公公说你染了风寒,我看你好了许多,小心别再着凉了。”    他这么说,蔚饮反倒不好推辞了,那大氅都是他的体温,披在身上异常温暖。    长街无人,也看不明前路,她隔着大氅抓着他的手腕,由他带着自己往前走。静谧的夜里既无星火,也无人声,惟有两个人踩雪的咔嚓声,填满空荡的长街。蔚饮忽然想起在明镜庵听了十几日的钟声、佛号声,当时只觉思绪纷飞,无法心安。而这一刻,在这茫茫雪地里,在寒夜雪声中,她第一次感受到圆觉之境,大抵就是如此了吧。

本章已完 m.3qd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