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饮拍了一下掌,叫道:“那快快给我备马!”    两人上了马,唐覆白伸手拦到:“不急,等一等。”    “等什么?人都跑了。”蔚饮那匹马已经急得团团转了。    唐覆白张口刚想回答,又有人来报说看到潘三往羊子沟方向跑去。他这才驾马,宣布出发。    蔚饮没有来过羊子沟,听人说这里地势复杂,沟壑纵横,河网密布且湍急滩险,还有许多飞禽猛兽出没,羊群如果走进这片荒地,基本就要填那野兽之腹了,故名羊子沟。    搜寻的士兵分成三人一组,骑着马进羊子沟去了。    唐覆白最后还是让蔚饮和三个士兵留在羊子沟外等候。    她看着十几个士兵策马驾入林中,不一会儿就仿佛被这羊子沟吞没一般,再也听不到一点儿声响了。    等了许久,忽然听到箭矢“嗖嗖”飞来的声音,她猛地转身一看,最远处的一个士兵应声倒下。接着又是几支箭镞连发,她和另外两个士兵连忙避让。    躲闪之间,她看到林子中忽然蹿出一个人,此人身手敏捷,眨眼间就夺了伤兵的马,往羊子沟里逃去。    蔚饮立刻吩咐一个士兵留下照看,点了另一个士兵即刻去追。    两人在夺马者身后紧追不舍,蔚饮虽不确定此人是否是潘三,但还是放了一支响箭,传令给附近的人。    响箭一发,不一会儿就有士兵从侧方加入。夺马者在前方回身放了几箭,没什么战斗经验的蔚饮连忙避让,一下子勒住了马的缰绳,快马骤停,差点没有把人摔下来。    等她再追上去时,有两个士兵牵着几匹马,报告蔚饮说潘三跑进了羊子沟的峡谷中,马匹进不去,唐大人已经带着几个人进去追了。    她往峡谷里看了看,看到峡谷两侧并不是很高,如果跳起来勉强可以摸到地面。    “公公别进去,里边很容易迷路。”一个士兵突然叫道。    蔚饮本来就没打算进去,听他这么说,就问道:“你迷路过?”    那个士兵则站直了身子回道:“回公公,小的曾在里边迷了三个月。”    蔚饮耳朵立刻竖了起来:“三个月?里面这么大?”    “是的,公公。小的以前在旁边的赤丘山上放牛,那一次家里的三头牛不跑到了羊子沟。小的要把牛牵回去时,那小牛忽然发了疯地往峡谷这边跑,母牛看到小牛跑了,也跟着一起跑。小的拉不住,就跟着几头牛进了峡谷。进了峡谷以后就迷了路,牛也不见了。”    “然后呢?”蔚饮关切地问道。    那个士兵回答:“其实小的觉得自己在里边只困了三天而已,后来出来回到家以后,爹娘竟说我已经消失了三个月。”    蔚饮听了啧啧称奇,但还是问:“有没有可能你爹娘神智不清了?”    这个士兵从头到尾都一脸严肃,面对质疑依然面不改色,“小的爹娘寻了三个月的人,亲友邻舍都说找了小的三个月。”    蔚饮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还绕他转了一圈,忽然提议道:“小兄弟,你真乃神人啊?你有没有想过再进去一次试试?”    那个士兵忽然有些赧,欲言又止了半响,才说:“将军吩咐小的在此等候,小的……”    她不是怀疑他,这是姑且听听而已,但大概是因为这个士兵太过正经,她忽然想揶揄他一下,就说:“万一你的将军要在峡谷里待三个月呢?你就在这站三个月吗?”    这个士兵涨得脸都通红了,憋着气不知如何回答。    蔚饮忽然又冒出一个念头来,她说道:“这样子,我进去瞧瞧,你们俩,就在这唱歌,一个接一个唱。大点声儿,我不走太远,听不到你们的声音就出来。”    两个士兵听了面面相觑,另一个一直没出声的士兵说:“公公,要是潘三听到的话,不就不敢来了吗?”    “你想他来干什么?你们一个人看着这么多匹马,他又抢了一匹怎么办?而且我在这,这么显眼,他抓了我怎么办?如果他真的来了,唐大人也来了,正好我们也不用等。如果他来了又把我们放倒了或者被我们捉了,那唐大人也就会来了,大家都不用追来追去的了。”蔚饮在峡谷口有理有据地说了一大段,说得两个人毫无招架之力,只得看着她走了进去。    进去没多久,外头的两人忽然听到峡谷里公公那尖锐的嗓音:“唱啊!”    吓得两人缩起脖子,立刻唱了起来。    蔚饮在峡谷里转了好一会儿,啥也没看到,忽然听到歌声戛然而止。蔚饮顿时有些慌了神。    她走得不快,声音不可能立刻就消失。    于是她急急忙忙就往回走,这个峡谷有很多分岔,她感觉前面的路统统不是她走过的。许是走得太急了,她一脚踩在什么毛绒绒的东西上面,紧接着就是几声尖锐的哀嚎。吓得她抬起脚连退两步,定睛一看,原来是一支雪白的狐狸,身子下都是血,身后也有点点的血迹。    白狐狸呲着牙,缩着身,那双圆圆的眼睛不敢看她,但又露着一股狠劲。    她吓得半死,拍拍胸口缓了一会儿,才犹犹豫豫地上前半步想看看它的伤势。    刚伸出手,这只狐狸立刻爬起来弓着身子,两排白牙呲呲地亮了出来。    这时,远处有人叫“公公,公公”,她仿佛一个久旱的稻田听到打雷声一般,欢呼着“我在这儿”,就朝那声音跑了过去。    出了沟口,人马都齐了,却不见潘三。    蔚饮喘着气,问道:“人呢?没抓到?”    唐覆白看着她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说了句:“公公,你进去一个多月了,你知道我在这儿等了多久吗?”    蔚饮一惊,低头看了看自己。    直到唐覆白微不可察地笑了笑,她才知道他在胡诌。    瞪了一圈都没找到那两个士兵,原来他们都拿着自己的头顶对着她。    唐覆白这才告诉她,他们一行人把潘三追到了崖边,这个亡命之徒最后还是跳下去了。    回到营中已是暮色时分,唐覆白、陈达还有按察使立刻提审了那几个骑兵。    根据犯事的骑兵交待,那些人的确是他们杀的,就是为了漫天岭一战的军功。把这些人头砍得面目全非,就分不出男女、汉蒙了,抛石在不同的地点,就难以追查……    在交代作案的经过时,他们说的每一句话都令蔚饮觉得胆寒。这几个人都在痛哭流涕,不停求饶,但她看不出是否是真心悔过。    最后,唐覆白还揪出了给潘三通风报信的两个衙役,原来他前面是故意通风报信,为的是把这些涉案的人全都抓起来。    漫长的审问终于结束,在判决时却出现了不同意见。    陈达主张有两个士兵并没有杀人,而是被潘三收买,且认罪态度好,应当算是从犯,所以不如免去死刑,再重新清算。    按察使和唐覆白则主张全部都杀,以儆效尤。    最后陈达转向蔚饮:“玉公公,您认为呢?”    蔚饮刚想说“当然是全杀了”,但张开口,说的却是:“根据律法应该怎么判?”    按察使立刻背道:“凡共犯罪者,以先造意一人为首,依律断拟,随从者,减一等。”    “呐呐呐,减一等对不对?”陈达附和道。    蔚饮这才有理有据地说:“造意者已经死了,死得那么容易,就算这两个人是从犯,如果轻判的话……”    唐覆白冷哼了一声:“按《大明律》,自然可以减一等,但他们是我军士兵,全部按军法处置!”    唐覆白这颇为凌厉的态度,让在场的人都有些始料不及,他虽然不是那种和蔼可亲的人,但是平时的情绪都控制得很好,不露喜怒。    大概是为了挽回自己的面子,陈达又说了一句:“话虽如此,唐大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么多年来,你不断奏请圣上增派人手,现在一下子要处理这么多人,到时候如果在战事上有什么差错的话……”    “我向皇上请求的是能够保家卫国的精兵,这几个人很好地证明了他们根本担不起这个责任。不杀他们,不足以平民愤、定军心。”    陈达张了张嘴,僵在半空。    最后唐覆白丢了一句话,说此事就这么定下,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蔚饮看着陈达心有不甘的样子,想起他对自己的审问及时地补充了一句:“陈大人,唐大人所言极是,你就不要妇人之仁了。”    陈达满面怒火地剜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此事暂告一段落,当天夜里,蔚饮辗转难眠,这两日发生的事情太多,她需要好好理清楚。但真的静下心来时,她怎么也忘不了那双眼睛。    于是她一骨碌翻身下了床,朝唐覆白的宅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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