变故（三）

顾行妈妈红着眼眶在流火妈妈的搀扶下走回病房，此时稀疏的阳光透过玻璃自窗外打进了病房内，给冰冷的病房注入一丝温暖。　　　　顾行妈妈看向顾行，他瘦弱的身躯蜷缩着，面色仍旧苍白，但眉眼舒展，甚至有些上扬。　　她看到顾行静静的在听着流火说着什么，她看到了许久未出现过的他的淡笑，她看到他笑容背后浓重的悲伤与深切的向往。　　　　她的眼泪倏地又落下，她深切的感受到此时自己的心疼，那是比前日看到他咬着牙无声被痛哭的模样时更甚的心痛。　　　　这一刻，她仿佛才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的孩子还只是一个孩子，他会悲伤会难过也会向往，只是他已不愿用无谓的哭闹来表现这些哀切的神思。　　　　这些明明是她这几日来无比想看到的情景，她总是想着他发泄过难受心里就会放松些。可是当她真真切切看到这一幕时，她只希望自己刚才什么也没看到。　　　　她的顾行原来在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是这么的痛苦着吗？她的顾行原来是如此难受的压抑着自己的痛哭的吗？　　　　作为母亲，原来她已是如此的失职，作为母亲，她竟无能到什么都不能为他分担！　　　　“顾行会好起来的，作为母亲，你得坚强才对啊。”流火妈妈轻叹了口气，她轻轻拍打着顾行妈妈的背脊，轻声劝慰道。　　　　“对，我得坚强。”顾行妈妈抓紧流火妈妈的手，她深吸了口气，逼自己露出一个笑容来，眼泪自耸起的脸颊处滑落，她狠狠擦拭去，而后带着全身的气力走向顾行。　　　　她的孩子那么努力，作为母亲，她怎么可以无谓的哭泣着而不为他做些什么呢？　　　　她走进她的顾行处，坐在他身旁，手轻轻拂着他的发丝，她带着慈爱的目光看着她无比努力着的顾行。　　　　“顾行，等一下医生会过来，先休息下吧。”顾行妈妈温柔着嗓音，带着笑意说道。　　　　此时，阳光轻轻的打在顾行被拂过的发丝处，淡淡金辉溢于其间，顾行闭着眼睛，舒服的噫了一声。　　　　“顾行，还有一周你就能出院了，但是你知道的吧，这段时间你都去不了学校，你每周还要来医院做复健练习”她湛涿着语气，小心翼翼道。　　　　“嗯”顾行的表情丝毫未变，他云淡风轻的说道。　　　　“但是，顾行，你还是可以画画的！也能去和流火他们一起玩的。顾行，没事的，学校吗，你以后还是能去的。”顾行妈妈努力的扬起笑容，努力的用轻快的语气说着。　　　　“我知道的，妈妈。我不难过。”顾行沉默了半晌，他睁开眼睛，眼里是漫无边际的平静，他淡淡一笑，沙哑着嗓音道。　　　　“妈妈，你也不用难过的，事已至此，我只能接着步伐往前走。事实上，还能好好的活着，还能看到好好的你们大家，甚至我还能画画，还能去找流火诶，妈妈，你说我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吗？”　　　　顾行抬眼看向妈妈，他弯起眼眸，本是想笑，但不知怎的，说着说着，笑着的眸子里就留下了泪水，他弯起的嘴角凝固在了原处，嘴边是许久未曾感觉到的泪水的腥咸。　　　　他把笑容完全的扬起，不管掉落不停的泪水，继续说道。　　　　“顾行，顾行”妈妈小心的半抱住他，话未出口，便泣不成声。　　　　“妈妈，没事的。真的，我没事。”顾行哽咽道，面上仍是未曾放下的笑容。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盛，金辉遍布了整个苍白阴冷的空间。　　　　“妈妈，日子会好起来的，不是吗。”　　　　顾行看着窗外，他黑色的双眸被太阳的金辉染就，带着些微琥珀色，他长卷的睫毛微颤。他抓着妈妈的手，沙哑着嗓音问道。　　　　“嗯”妈妈带着未干的泪水点了点头，她笑着应答。　　　　“啊，那就可以了呀。”顾行闭上眼睛，金辉彻底从他眼前消失，他微微勾唇，低哑着嗓音说道。　　　　“妈妈，我今天是不是做的不好。”回家的路上，流火小心翼翼的看向妈妈，她的指尖抵着指尖，忐忑问道。　　　　“没呢，我们流火做的很好。”妈妈温柔的笑着，她一把抓过流火的手，安慰道。　　　　“但是妈妈，我感觉我说到最后的时候，顾行整个人都是难过的。他的眼睛是灰蒙蒙的，嘴角是凝固的上扬，他的面色也是苍白苍白的。妈妈，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流火越想越不对，她意识到自己应该是说了些不该说的。　　　　“还有顾阿姨，她后面也是很难过的看着顾行啊。妈妈，我能感受到的，蔓延在他们二人周身那浓郁的被努力的掩盖着的悲伤。”流火着急了，她无比自责着。　　　　“妈妈，是不是都是因为我乱说话了。妈妈，是不是？”流火的眼中满是焦躁与担忧，她紧攥着妈妈的手，无措的渴望一个确定的答案。　　　　“别乱想，宝贝，你今天做的很好。你顾阿姨很感谢你呢。你知道吗，在你来之前顾行一直没笑过，正是因为你今天拼命的惹他开心，他才鲜活了起来。”妈妈揉着流火的头发，柔声安慰道。　　　　“但是妈妈，是不是在此之前他也没有哭过呢。妈妈，我能感觉到顾行后面悲伤的想哭。那个时候，他大大的黑色眼睛里是让我无措的难过。妈妈，一想到顾行的眼睛，我就难过的想哭。妈妈，如果不是我乱讲话，顾行是不是就不会这样呢？我是不是应该更小心一些呢？”　　　　流火噘着嘴，眼里是要掉不掉的泪水，她固执的问道，不愿只得到一个敷衍的答案。　　　　“宝贝你不能这么想啊。你知道吗事实上，顾行今天如果能哭出来，那也是极好的啊宝贝，如果他能以哭的方式把自己的情绪宣泄出来，那对他来说，对你顾阿姨顾叔叔来说，都是很好的啊。”　　　　“宝贝，你要知道，你是顾行的朋友，朋友之间的相处就按你们之间的习惯来。你想想看，如果顾行察觉到你以异常特殊异常小心的方式与他相处，他会怎么想？他是不是会觉得这都是因为他身体的原因让你这么对他？流火，如果你想让顾行好起来，就用你自己最熟悉的方式来，你不要害怕你的行为会让顾行怎么怎么样。”　　　　“你是他的好朋友，而你们都不想改变这个事实。所以也就不要改变你们一直以来相处的方式。宝贝，大人有大人的方式，而孩子，也有着孩子的方式。顾行还是一个孩子，而你要做的，就是让他在刚好的年纪享受刚好的事。”妈妈叹了口气，语重轻长道。　　　　“所以我可以向从前一样无所顾忌的和他相处吗。”流火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她接着问道。　　　　“宝贝，你不用征求别人的意见，你只要顺着自己的心意，用自己觉得最合适的方式就可以了。”妈妈拉着流火的手，朝她笑一笑，轻快着嗓音答道。　　　　“嗯！”流火重重的点了点头，她朝妈妈用力的笑了笑。　　　　暖阳照耀大地，给冰冷的人间带来恰到好处的温暖，金色的光辉在洒过地面，给苍白的世间染就丝丝光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