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郑玉珍住的是学校分的老宿舍，面积不大，八十多平米，却有三室一厅，因而显得比较拥挤。儿女结婚后，各自有家，这里就是老两口居住，前几年，夏蔷的外公去世后，就只剩郑玉珍一个人住在这里，儿女只是周末有时间过来看看。　　　　好在被褥都是现成的。郑玉珍叫宋明到柜子里拿了一套被褥下来，在宋晴以前的房间里，给夏蔷铺好了床。　　　　宋明见没什么需要自己帮忙的了，便回了自己家。屋里，就只剩下郑玉珍和夏蔷两婆孙了。　　　　夏蔷洗了澡，坐在床上。郑玉珍把她的手握住，说道：“丫头，什么都别想了，快睡觉。相信外婆，一切都会好的。”　　　　“外婆，我妈还会回来吗？”夏蔷眼泪汪汪地望着郑玉珍。　　　　郑玉珍微微一顿，随即重重点了点头：“会的！不管怎么样，她也会回来的。”　　　　会回来吗？夏蔷心里没有底。　　　　这一夜，夏蔷没有睡着。同样的，郑玉珍也没有睡着。两人起床后，起了早饭，郑玉珍嘱咐夏蔷呆在家里看书，自己便出了门。中午，她给夏蔷打了一个电话，说自己有事回不来，叫夏蔷自己做点吃的。　　　　夏蔷也没什么心情做饭，就下碗面对付了一顿，便坐回自己房间看书。可是，她脑中不断浮现着父亲躺在冰冷的铁板床上的画面，又想起小时候过年的时候，父亲把她放在肩头看花灯的情景，忍不住又伤心落泪。　　　　正在这时，她的手机突然嘀嗒滴嗒地响了起来。　　　　她拿起手机一看。是她提前设定的备忘录，提醒她现在应该出门，到新华路口的必胜客去。　　　　她犹豫了片刻，然后把手机关了，放在了一边。她知道，她和陆嘉言的这个约会，再也不可能有了，她只能把这一切，都深深埋藏在自己的心底，成为她青春少年时永远的梦。而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她和陆嘉言坐在哈根达斯吃冰激淋的那一幕，是她关于青春最美好的回忆。她不知道，在以后的人生中，她还能不能拥有这么美好的时刻。　　　　郑玉珍快吃晚饭的时间才回来，神情似乎有些疲惫。夏蔷忙上前扶着她：“外婆，你做什么去了？怎么才回来？”　　　　“夏蔷，明天你不用去一中上学了。”郑玉珍拍着夏蔷的手说道。　　　　“啊？”夏蔷一愣。　　　　“我今天去找了一些老领导，请他们帮忙，给你转学到三十九中去。”　　　　“为什么要转学？”夏蔷不理解。她明明在全市最好的一中，为什么要转学到城郊的一所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中学。　　　　“我们家里的事，你们同学应该都知道了，你再去一中，难免引起同学议论。而且，对方家里的孩子也在一中上学，你们难免会碰面，肯定会影响你的。”郑玉珍叹了一口气，神情颇为无奈，“丫头，你爸妈的事，已成定局，我们现在唯一能做的，只有等待法院对你妈的判决。而你的未来，一切还是未知。外婆希望你的一生能够平顺，希望把你父母的事给你带来的影响降到最低。你明白吗？”　　　　夏蔷含泪点了点头：“我明白的，外婆。”　　　　“那就好。”郑玉珍点了点头，“明天外婆陪你一起去学校。你把放在学样的东西都拿回来，外婆去给你办转学手续。”　　　　“好。”夏蔷答应道。　　　　第二天，夏蔷和郑玉珍搭了辆出租车，去了虞城一中。　　　　进了学校，郑玉珍去了教务处，她去了教室。　　　　这时候还没有上课，学习委员领着同学们在晨读。看见夏蔷从门口走了进来，原本还在朗读英语的同学，不约而同的都停了下来，直愣愣地望着夏蔷。　　　　果然如外婆预料的那样，同学们都知道了她父母的事。此时，教室里安静极了，除了夏蔷走动的声音，再没有一丝声响。夏蔷低着头，走到自己的座位前，打开抽屉，把放在里面的书本往书包里塞。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放进书包里，背上书包，站起来，就往外走。　　　　自始至终，教室里没有一个人说话。　　　　走到楼梯间，她听到有人在身后叫自己：“夏蔷！”　　　　她转过头去，看见严婷婷出现在自己身后。　　　　“婷婷，你怎么出来了？”夏蔷有些惊讶。　　　　严婷婷走到夏蔷面前，一脸关切地问道：“夏蔷，你怎么把东西都收走了？你要去哪里？”　　　　夏蔷望着严婷婷，努力地笑了笑，说道：“我转学了，从今天开始，不在一中念书了。”　　　　“是因为你们家的事吗？”严婷婷问道。　　　　夏蔷微微一顿，然后点了点头。　　　　“那你要去哪个学校？”严婷婷又问道。　　　　因为郑玉珍事先嘱咐过她，不要告诉原来的同学她去哪个学校，所以，她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外婆还在给我跑手续，现在还没定下来。”　　　　“那行。”严婷婷说道，“等你定下来了，给我打电话。”　　　　“好的。”夏蔷点了点头，“你快回去吧，一会儿老师来了，见你不在，要说你的。我也先走了，我外婆还在下面等我。”　　　　“再见，夏蔷。”严婷婷不舍地挥了挥手　　　　“再见。”夏蔷说完，转身就往楼下走去。　　　　“夏蔷，你别忘了我！”严婷婷在她身后叫道，“记得给我打电话。”　　　　“我会的。”夏蔷应了一声，却没有回头。她不想让严婷婷看见自己满脸的泪水。　　　　她舍不得一中，舍不得自己的同学和朋友，舍不得每天在车棚里与陆嘉言的相遇。可是，这一切注定不属于她，终将离她远去。　　　　再见了，一中。　　　　再见了，严婷婷。　　　　再也不能见了，陆嘉言。　　　　一周后，夏安钧的尸检报告出来了。死亡原因是利器刺穿心脏。　　　　因为夏蔷是未成年人，鉴定意见通知书是让夏老太签的字。随即，夏安钧的尸体被火化。作为夏安钧的独女，夏蔷去捧的灵。夏安钧的骨灰被安葬在城郊的灵凤山公墓。　　　　夏安钧入土之后，夏安钦回了老家，但夏老太和夏安锋、张蓉夫妻及夏蔷的堂兄夏靖却留了下来，依然住在夏蔷的家里。夏蔷自然不可能赶他们走，加上她在郑玉珍这里有住处，也就没有说什么，让他们继续住。没想到，她不去找夏老太，老太太却找上她了。　　　　周六下午，夏蔷刚下课，就接到夏老太的电话，让她周日下午回去一趟。回到家，夏蔷跟郑玉珍说了夏老太叫自己回去的事。郑玉珍知道夏老太不想见自己，也不好恬着脸跟着去，便让夏蔷一个人回去。　　　　因为还要急着回来做作业，夏蔷吃过午饭，便乘公交车回了家。　　　　一进门，她就看见夏老太和夏安锋一家都在客厅沙发上坐得端端正正，那阵仗，就像法官在等着审判犯人似的。　　　　看见夏老太板着脸，夏蔷心里还是有点怯。她走上前，小心地叫道：“奶奶。”　　　　“坐吧。”夏老太点了点头。　　　　坐在旁边的张蓉赶紧向旁边挤了挤，留了一个位置出来。　　　　“谢谢大伯母。”夏蔷坐了下来。虽然这里是自己从小长大的家，但她却生出了几分做客的拘谨。　　　　夏老太拉过夏蔷的手，常年冰封的脸上也绽了一丝笑容：“夏蔷，奶奶今天叫你过来，是有话跟说你。” 　　　　在夏蔷的记忆，夏老太似乎从来没有对自己如此亲热过。她有些不习惯，忙扯了个笑容出来，说道：“奶奶，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大伯他们一家不打算回老家了。” 夏老太端起手边的茶杯，呷了一口，然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安锋和靖儿都找到了工作，准备就在虞城住下来了。” 　　　　“哦。”夏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夏安锋一家回不回老家，对夏蔷来说根本无所谓，她不知道夏老太叫自己过来，跟自己说这事，是什么意思。　　　　夏老太也发现夏蔷没听懂自己的意思，又笑了笑，说道：“他们在虞城也得有个落脚的地方，我的意思，他们就住在这里了。”　　　　夏蔷这下有点明白夏老太的意思了。她沉默了片刻，然后还是装作没听懂的模样，一脸懵懂地问道：“奶奶，你是说，大伯他们在找到住处之间，就暂时住在我家里？”　　　　“不是暂时，是以后都住在这里，不搬了。”夏老太的话说得很干脆。　　　　夏蔷一惊，随即反问道：“他们以后都住这里？那我住哪里？” 　　　　“你不是住在你外婆那里吗？”夏老太一脸不以为然。　　　　“可是，那是我外婆的家，不是我的家啊！”夏蔷摇了摇头，说道，“我也是暂时住在外婆家，始终我是要回这里的。”　　　　听到夏蔷这么说，夏老太脸一下子又阴沉了下来，对着夏蔷质问道：“你这死丫头，你还回这里做什么？我今天就把话给你说明了，这里以后就是你大伯的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