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攀岩室,疯子    裴喻琛的人生是顺遂的。    沈淑梅的独子,要什么有什么,没人敢甩脸色给他看。十几岁时对乔幸心动,毫无芥蒂的关怀,换取的是乔幸的主动表白和十年陪伴。他从来没有想过乔幸会离开自己,没有大哭大闹,没有半句废话,简单一句分手就消失得彻底。    身边所有的兄弟都说,女人很好哄,甜言蜜语搭配首饰包包,就能让女人对自己死心塌地。裴喻琛从来不曾是此中高手,只觉得好哄的周希颜特别麻烦,而乔幸更是哄不起来。但不管怎么闹,周希颜很快就忘记所有的隔阂乖乖过来,乔幸却没有。    他感觉到了一种愤怒,起初尚且有自信乔幸说的是气话,几个月过去了渐渐恐惧起来,似乎乔幸真的不打算回到他身边。    夜幕还在缓缓降落,朦朦胧胧的灰,明亮的灯火却尚未璀璨。裴喻琛的车速极快,飞快略过大街。乔幸坐在副驾上,浑身僵硬。裴喻琛虽然娇惯任性,但很少在为人处事上有什么出格,今天真是疯了。    她说道:“裴喻琛我们已经没有……”    裴喻琛狠狠砸了一下方向盘:“叫我阿琛!”    乔幸不说话了。    她没有和人撕破脸的经验,自身性格也无法做到这一步。心里面有些不安,却又不敢再激怒裴喻琛。开到一处室内攀岩馆,裴喻琛停了下来。乔幸默默松了一口气,这里她来过几次,还算熟悉。    室内攀岩的难度对裴喻琛来说并不大,也就是平时没太多闲暇又想玩的时候消遣一下。他拉着乔幸进入室内,动作有些粗鲁地让乔幸换上攀岩装备,自己则只穿了一双攀岩鞋,然后拉着乔幸开始攀岩。    乔幸试图推开他:“你疯了吗,护膝腰带绳子呢!”    裴喻琛却不听她讲什么,伸着手脚直接攀上岩块。岩馆里不知道有没有工作人员,乔幸喊了几声,只有空荡荡的回音。室内攀岩有一定的危险,但对于裴喻琛这种老手来说,轻松几个来回都不在话下。但不管如何熟练,防护措施永远都是需要做的。    乔幸深吸一口气,站在下面看着裴喻琛,有些恍惚。    她一直都很了解裴喻琛,不喜欢拘束,自由自在到一种任性胡为的地步。但过去她从不曾指责过什么,因为她也不喜欢拘束,并且也知道裴喻琛至少做事还有底线和尺度。所以,她只陪着,最坏的结果不过是两个人都死了,从山上摔下来,被激流卷走。知道死的时候身边还有爱人,多少是一件幸事吧。    但现在乔幸毫无这样的念头。    裴喻琛很快察觉到乔幸的沉默,停在原地,回头俯视着她,目光愤怒又悲伤,说道:“是你说的,我摔到浑身的骨头都碎成一块一块的,也能拼好了恢复完整。”    裴喻琛开始细数过往的一切,听在乔幸耳里,字字锥心。她忍不住打断,声音低沉又嘶厉:“是,我承诺过太多事了,成为你的个人医生,想方设法哄你开心,我没要你为我做什么,我一直想的是能为你做什么,可是——裴喻琛,你和你妈妈连最基本的尊重都不给我,你凭什么还来指责我?”    “那是她的意思!我根本没打算跟周希颜结婚!”裴喻琛吼道,“可是你为什么要跟沈沥搅和在一起!你知道沈沥对我做什么了吗?我自己的公司完了,我得去沈氏集团,我只能选择跟周希颜结婚了!沈沥那个杂种,心黑得很——”    “够了。”乔幸冷冷地打断,“我不在意你跟谁结婚,那也是你自己的选择。”    她伸手就要解腰带,裴喻琛忽然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松开双手,整个人往下坠去。乔幸抬头,尚未看清只感觉一团东西向着自己而来,她下意识地冲过去想要拽住。    不到两米的高度,但裴喻琛有一百多斤,再加上下坠速度,直接将乔幸带翻在地。幸好下面就是沙坑和防护垫,乔幸只感觉下坠的力量撞在身上扯到了浑身的肌肉。    她在防护垫上睁开眼,裴喻琛近在咫尺。本来是她搂着他的,现在却像是他搂着她一样,很亲密的距离,乔幸甚是感受到了裴喻琛眼底的狂喜。    她伸手推,裴喻琛却反而一把抱住她的腰,在她的耳边亲昵地说道:“我就知道你只是做样子,跟以前一样,假装自己什么都不在乎。”    他亲吻着乔幸的脸颊,往嘴唇的地方探索过去。乔幸抬臂用肘部狠狠往他的下颚骨撞去,撞得裴喻琛的牙齿咬到了舌头,疼得往旁边缩。乔幸顺势往另一边滚去,快速地站了起来。    愤怒没有尽头,掠夺了乔幸所有的情绪。她盯着裴喻琛,眼眶发酸,咬牙大声道:“我是假装,一直都在装,装大度体贴装温柔耐心装什么都不在乎,你都知道!但你知道么,装着装着,我都当真了,我早就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不管不顾地将身上所有的防护工具全部扔到旁边,拿起摔在地上的手机,头也不回地快步走出室内攀岩馆。走向街道的瞬间,眼泪扑簌扑簌成行地落,乔幸一辈子都没想到有一天会绝望到这种地步。    她以为没有比十六岁更绝望的事了。    初夏的夜晚又闷又黏,乔幸止不住眼泪,干脆穿过路边休闲公园,在无人也无灯的角落找了个地方坐下来静静地等着自己哭完。刚坐下没多久,就哭不出来了。乔幸抬头看着没有星星的夜空,自嘲地想,对啊就是装,装着装着就是真的了,你看哭都只是按秒来算的,反正没人疼。    手机忽然响了,是沈沥。    乔幸看着屏幕上的两个字,感觉眼泪又快涌出来了。她没有接,等着铃声自动停止。但显然沈沥不是一个会轻易放弃的人,他在几次无法打通之后,又发过来短信,让乔幸接电话。    乔幸撇过头,不看。    铃声依然锲而不舍地响着。    乔幸只好妥协,接通了。她已经想好了怎么搪塞不接电话的理由,但电话那头的沈沥却没有问,开口便是:“你在哪里?”    “我在……”乔幸迟疑了一下,沈沥立刻说道:“嗯,你不在家,在哪里。”    她说了公园的名字,电话里头传来引擎的声音,沈沥说道:“别挂电话,我很快就到。”    就好像乔幸是在等他一样。    电话没挂断,两个人也不说话,偶尔听见对方溜进去的呼吸声。乔幸觉得有点闷,他怎么什么都不问。偶尔传来车鸣声,这人越过人海越过车流,奔赴而来。乔幸放弃了掩饰,束手就擒。    沈沥很快就到了。乔幸走到马路上,沈沥的车就停在路边。路灯昏黄,沈沥低头看着乔幸,忽然倾身,伸手蹭了蹭乔幸的脸颊。乔幸正要躲开,沈沥忽然道:“这里怎么回事?”    摔倒的时候蹭破了一点皮,又被眼泪洇湿,泛着红。    乔幸的两条胳膊被裴喻琛那么砸了一下,早就脱力了。这会儿沈沥检查她露在外面的皮肤,拽住胳膊的时候察觉了异样,皱眉道:“不舒服?”    乔幸的胳膊抬起来很困难,只能垂着,她有气无力地摇了摇头:“脱力了,休息一下就好。”    沈沥忽然伸手将她圈在怀里。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好一会儿沈沥才说道:“你朋友打你电话,你没接,她就打到我这里。”    那时乔幸还在裴喻琛的车上,乔幸怕惹怒裴喻琛,所以什么话都不敢说,电话更是不敢接。    沈沥看着乔幸脸上那块破皮的地方,说道:“我车里有酒精贴,给你贴一下。”    乔幸点头。沈沥也不松手,就这么扶着乔幸坐进副驾里。离开那么温暖的一个怀抱,乔幸忽然生出无限的不舍。沈沥就在她面前,半个身子探在车里,撕了一片酒精棉贴,在乔幸脸上的伤口处擦了擦。他问:“需要创口贴吗,也有。”    乔幸摇摇头:“这点小伤口,不用两天就好的。”    “小伤口?”沈沥抬着眼皮看她,“小伤口我也疼。”    他帮乔幸将安全带扣好,这才关上副驾的门,绕到驾驶座,开门坐进来。乔幸一直看着他,心里闷闷的,却不是压抑委屈的闷,而是难以纾解的小心思。她想沈沥怎么什么都不问呢。    行到半路,乔幸忽然想起来一件事,说道:“我不回小飒那边,我怕她担心。”    准备给尹小飒打电话,又想起尹小飒找过沈沥,乔幸问道:“小飒问你的时候,你怎么回的啊。”    沈沥道:“我告诉你,送你回去之后,我就走了。”    完了,尹小飒现在得多着急……乔幸低头准备给尹小飒打电话,又听沈沥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我说,你可能临时被医院叫走了,正在手术什么的,没办法接电话。”    乔幸:“……”    尹小飒知道她今天休息,回来之前还拜托她去买酸奶,所以才会那么着急。这个时候的急诊……也说得过去吧。乔幸开始算时间,要真的是非常着急的手术,这会儿有没有结束呢。她很少在这种地方找借口,一时有点犯难了。沈沥趁着等红灯的片刻,瞥了她一眼说道:“我过来的时候已经跟你朋友发过短信了,你可以再晚一点跟她说晚安。”    乔幸抬头看他,脸有点烫。    沈沥注意着路况,口气平稳:“让女生提心吊胆不太好,所以我先找个了借口让她放心一下。”    “谢谢……”乔幸也直视着前方,视线却是涣散的。    她没想好去哪里待着,而且觉得找房子的事不能再拖了。不管裴喻琛会不会干出点什么出格的事,以后这么时不时地找上门,对尹小飒也是一种困扰。    她说了医院附近一家酒店的名字,沈沥忽然道:“去我那儿。”    “沈沥……”乔幸有点不好意思,甚至没去想自己的这种纠结是多么欲盖弥彰。沈沥却已经给常住酒店打电话,让他们送一套床上用品和洗漱物品到那间公寓去。完了才对乔幸说道:“以后愿不愿住,是以后的事。今天先住一晚,平静下来再说。”    他是这么的浅浅淡淡,没有邀功之意,没有趁机摆出救世主的姿态。乔幸的眼眶忽然就湿了,声音微哑地问:“我值得你这么费心费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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