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夜宿,嫌疑人    灯光明亮,透过楼梯扶栏之间的间隙,乔幸看不见沈沥的面色,只看到他颀长沉默的侧影,以及一股冷冽暗沉的气场。    西装男缩在墙角打哆嗦:“你……我、我要报警了……”    沈沥蓦地笑了起来。    那样冷而淡漠的一个笑,什么都没有放在眼里。    “你知道你哥哥死了么。”沈沥一字一句,没有起伏,“他死的时候,我跟他在同一辆车里。”    西装男瞬间面如死灰。    他明天早上要出国办事,抓着时间整晚都在玩,手机一直开的静音。刚才被乔幸绊倒,爬起来去盥洗间收拾,终于发现通讯记录上一溜的未接电话。他回拨过去,还没听几句呢,就被这人一拳揍到了墙上。    “你他妈、他妈的到底是谁……”    沈沥步步逼近。    他的步伐迈得很大,一步两个台阶。步调却是慢而闲适的,像一只胜券在握的猎豹,姿态优雅从容,自信眼前的猎物逃不出自己的手掌心。    他的右手垂着,拎一瓶未开封的拉菲。    乔幸的目光猛然一顿,开口道:“等一下。”    酒精上头,乔幸的意识有些混沌,长期高压力的职业本能却成了此刻最清醒的条件反射。她站起来,往沈沥那边走去。    西装男注意到了乔幸,抓住救命稻草般喊道:“乔幸……乔妹妹救我!快救我!”    乔幸没有看他,低头注视着沈沥手里的酒瓶。    沈沥的右臂明显肿胀着,但是换了宽松的T恤,黑色外套搭在右肩上遮住了整条胳膊。旁人看不见伤口,反而被他慑人的气场唬住了。    乔幸脸颊泛红,冷淡而锐利地瞥了沈沥一眼,不满他在术后擅自离开医院斗殴的行径。却没立刻说出来,而是扭头看向西装男。    “你刚才说我什么来着?”    西装男狼狈又滑稽地缩在角落里,刚才怎么奚落乔幸的早忘了,只求现在能有个人救自己一命,喊道:“阿琛还是喜欢你的,乔乔你救我,我帮你跟阿琛说好话……”    他不说这些还好,说出来反而勾得乔幸刚才没发泄干净的怒火全泛出来了。她没有看沈沥,只说了一句“给我”,不等沈沥抬起胳膊就直接拿起那瓶拉菲,狠狠甩向了西装男。    西装男抱住脑袋,撕心裂肺地叫喊出声。    酒瓶没碎,乔幸再次抡起来。西装男吓得直往后躲。后面就是墙,退无可退,两条腿乱蹬。    嘭——    酒瓶摔在了墙上,碎玻璃混着红酒溅了西装男一身,浓郁的酒香在楼道里弥漫开来。    “我呢,不想听见裴喻琛的名字,也不想看见你这人。”乔幸淡淡的,“滚吧。”    西装男惊魂甫定,犹犹豫豫地看向沈沥。见沈沥没有动,他快速地贴着墙面蹿了出去,然后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跑了出去。    酒的后劲太大了,乔幸摇摇欲坠,靠着墙有些觉得好笑,就真的笑出了声。    光线忽然变暗,乔幸看到沈沥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他长得高大,远远高过了乔幸172的个头,挡住光线之后有更深的暗影投进乔幸的眼睛里。    大约是酒精作祟,乔幸没了先前的冷淡,反而有很多话想问出来。比如既然都认识裴喻琛,怎么两个人看着有什么深仇大恨呢……目光落到沈沥垂着的右臂,乔幸最终说出来的是:“刚刚做完手术你就把三角巾拆了,还敢负重,打架,出院手续办了吗,手断了别赖我头上。”    灌着酒精的脑袋里也想不起来别的事了,乔幸咕嘟咕嘟说了一堆,也不管沈沥听不听得明白。末了站直了身子,说道:“等我一下。”    撑着最后一点意识,乔幸找酒吧服务生要了一卷纱布,给沈沥的右臂做了个临时的悬吊。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啊,赶着今天揍不死人还把自己给弄残废了,不值得。”乔幸醉得再也站不住了,贴着墙壁,朦朦胧胧地看向沈沥,继续说道:“回医院吧,先照个X光,再检查一下有没有感染。”    眼前有点看不清了,只感觉沈沥走近,在耳边说了句什么,乔幸没听清,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醒来是早上六点,头痛欲裂,乔幸捂在被子里喊:“飒哥你家兔子压我脑袋了!”    那兔子稳如泰山,乔幸把双手从被窝里掏出来,没摸到兔子,倒是把头发扑腾成了兔子窝。她坐起来,愣了一会儿才注意到这不是尹小飒的公寓。    看这装修,分明是酒店。    乔幸爬起来转了一圈,目之所及没什么私人物品,也找不到第二个人,于是火速洗了个澡,抽卡去退房。大堂前台尴尬而不失礼貌地说道:“您好小姐,这是沈沥沈先生的长包房。您如果想找沈先生,我们这边可以电话联系。”    乔幸:“……”    只好问:“他昨天没回来?”    前台道:“送您在酒店住下之后,沈先生就出去了。”    昨天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又喝了那么烈的酒,乔幸确定自己是断片儿了。她揉了揉脸,有点不好意思,把房卡递过去,然后从接待台的糖果篮子里捡了一块薄荷糖就走出了酒店。    定位打车的时候想起来今天休息,于是目的地改成了尹小飒的公寓地址。这么一来,乔幸隐约想起来昨天尹小飒也在酒吧的。她默默扶额,看时间尹小飒多半还在睡觉,放弃了打电话请罪的念头。    乔幸很少喝醉,一路上依旧晕乎乎的,此外没有什么症状,不用担心酒精中毒。    天空灰蒙蒙的似要落雨,乔幸在公寓小区外下车,然后去附近买了些早餐。进屋的时候尹小飒果然还在睡,乔幸洗米煮粥,把在脚边溜达的兔子抱起来喂食。    过了九点,尹小飒终于爬起来了。    那时乔幸在客厅写论文,电脑旁边放着咖啡,怀里揣着兔子。尹小飒刷牙洗脸完打着哈欠出来,乔幸头也不抬地说道:“电饭煲里有粥,包子鸡蛋是买的。”    “哦。”尹小飒直接往厨房走。    兔子动了一下,乔幸以为它要去找尹小飒,直起身子把腿伸出去。兔子在她怀里踩了踩,然后就跳上了桌子,四肢毛茸茸的爪盖住电脑键盘。    乔幸:“……”    尹小飒端着早餐在乔幸的对面坐下,说道:“昨天带你走的人是谁啊,一脸你男朋友的口气,我尴尬死了。那人真是你男朋友么?”    乔幸:“……不是。”    想到早上的事,莫名心虚地把兔子揣回怀里。    “那他是谁啊?”尹小飒咬了口包子,不等乔幸问,主动说起昨晚后来的事。    那会儿已经准备走人,结果去洗漱间的乔幸迟迟不回来。尹小飒过去催,却没见到人。转而问服务生,服务生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尹小飒的电话响了,来电显示是乔妹,开口说话的却是一个男人。    对方说:“乔幸喝醉了,让我跟你说一声,我带她回去。”    其实尹小飒的第一反应是裴喻琛,但很快意识到不可能。问对方是谁,名字、电话包括酒店地址都一一说了出来。不知道人长什么样儿,尹小飒想想不放心,跟相亲男一起又去了沈沥说的酒店,在酒店大堂遇见了正准备回医院的沈沥。当时乔幸已经睡着了,尹小飒也不好强制带走人,只好先回来了。    知道尹小飒是什么样的人,听到她大半夜里为了自己这么折腾的时候,乔幸依旧有些感动。    “那个沈沥是我的病人,昨天醉得不行的时候碰见他的,我也不知道他会直接把我带去酒店。”乔幸揉了揉脸,觉得喝酒真误事。    脑海里只有一些零散的片段,想不起来更多的了,乔幸看尹小飒没心没肺啃包子的样子,突然想到昨晚那位全程陪等的相亲对象,忍不住说道:“昨天你那朋友……后来跟你说什么了吗?”    “他能说什么?”尹小飒一脸无辜,“我跟他说了无数遍对不起,他倒是没好意思发火。哎,这人脾气是真的好,不然我也不会介绍给你。”    乔幸内心崩溃,默默说道:“既然这么好,你就没考虑一下跟你合适不合适?”    尹小飒认真想了一下,摇头:“没有心动的感觉。”    这话倒是没错。喜欢与否,跟对方是不是好人没有什么关系。    尹小飒见天空昏暗,也不打算出门了,一边跟兔子玩一边收拾公寓。快中午的时候,她问乔幸想吃什么,乔幸的电话忽然响了。    是同协综合医院的院长,让乔幸现在回医院。    尹小飒道:“你又要回去加班?”    乔幸摇了摇头。院长不会亲自通知她加班这种事,但为了什么事又没说。把电脑收起来,乔幸换衣服出门,尹小飒追上来问:“大概什么时候回来,给我打包午饭吧。”    乔幸顶着一脑袋的问号到了医院,遇见几个同事都不知道院长有什么事,脑袋上的问号更大了。  乔幸往院长室走去,进门便看到沙发上坐着的两位警察齐刷刷注视过来。    乔幸:“……”    .    午后开始落雨,无声地覆在玻璃窗上,蜿蜒错杂。    警察局里没有多少人,乔幸坐在椅子上,跟对面的警察交代和沈沥认识的一切细枝末节。    其实没有什么可交代的,昨天之前她从未听说过这个人。只是西装男在报警的时候,认定乔幸和沈沥是同谋,先谋杀了他的哥哥,之后还想谋杀他。    没有任何证据支持的有罪推定,乔幸不置可否。    警察问:“既然你跟沈沥没有医生和病人之外的关系,昨天在酒吧的楼道里,你为什么要从沈沥的手里接过酒瓶,砸到功浩的头上。”    功浩就是西装男。乔幸道:“他侮辱我。”    想起什么,乔幸翻出手机,从iCould里找到几张聊天截图,说道:“我跟沈沥不认识,但我跟功浩认识很久了。他是我前男友的朋友,以前就出言不逊过。前段时间我跟前男友分手了,他就更放肆了。我没告他性骚扰,他倒先来给我泼脏水?”    警察看着那几张聊天截图,如果公证有效,的确是能作为性.骚扰证据的。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问道:“那时候为什么没报警?”    乔幸微缩了一下瞳孔:“忙着答辩,没时间耗在这种事情上,就先保留了证据。”    其实还有别的原因。    功浩和他的哥哥功洋一直都是行事恶劣的那种纨绔,别说性.骚扰了,连强.奸的事都干过。只是家里有背景,犯的那些事都被摆平了。乔幸自问做不到以卵击石,只能和这种人保持距离。    警察把话题给兜回去:“那后来,为什么沈沥带你去了酒店?”    乔幸道:“我喝醉了,沈沥又不认识我朋友,可能是不知道把我送去哪儿吧。”    又问了一些无关痛痒的问题,警察让乔幸签个字就可以离开了。乔幸想了想,问道:“沈沥已经被你们抓起来了吗?”    警察道:“为什么这么问?”    乔幸道:“我不清楚他的事,但他的胳膊做完手术还不到24小时,术后观察没有结束……”    警察道:“是否正式拘留沈沥,还要等车祸的尸检报告出来。”    乔幸想起昨天,刚到医院的沈沥一身血迹,却不是他的血。还有半夜在酒吧,沈沥揍功浩的时候说功洋出事的时候跟他在同一辆车上。    她没有探究沈沥的念头,但沈沥却像一团谜走到了她的面前。    乔幸签完字,起身往外走。春雨霏霏,迎面看到裴喻琛站在走廊台阶上蹭鞋子沾到的烂泥,侧脸是毫不掩饰的晦气。    乔幸默不作声地从他身后绕过去,在细雨里走了几步,胳膊猛然被人拽住。裴喻琛一脸的不可思议:“你真的跟沈沥搅到一块去了?”    随后怒不可遏:“说分手的是你,说不再见面的也是你,现在你又跟沈沥搅和在一起报复我?他是个强.奸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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