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车一直在前行,大概午时的时候,有个老嬷嬷给车上送了一些吃食过来,但是牛车依旧没有停下来,隐约听外头的车夫说,要在天黑之前赶到前头的驿站,才好停下来谢上一晚,再补充一些吃食饮水。    送过来的饭菜很简单,就是一张面饼,还有一罐子所谓的路菜,用干笋,干豆角,干椒,还有点肉末虾米炒起来的,用筷子夹了和着面饼一块儿吃,除此之外,那老嬷嬷还拿了茶壶水杯过来。    李秀秀轻声抱怨起来:“这饼也太硬了些,还有这些,都是什么啊!”    她啃了一口面饼之后,就放到了一边,直接将之前剩下的几块白糖糕就着茶水吃了,脸色也苦了起来,嘀咕道:“要是天天这样,这日子怎么过啊!”    顿时,几个人都是侧目不已,对于锦书来说,路上能有这样的吃食,已经算是不错了,面饼虽说不是用的细面,但是吃着也不算粗糙,后世大家都喜欢吃粗粮呢,而那罐子路菜油也放得挺足,略咸了一些,不过味道其实是很不错的。    至于陶柳儿,她一看就知道,应该是出身农家,哪怕家里还算是富足呢,大概也就是一年到头还算是温饱的样子,因此这回儿直接说道:“秀姐姐,你这饼不吃吗,不吃给我成不?”说着,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这几年饭量比较大,我娘说,我在长身体呢,在家我奶奶不许我多吃,说是要是吃得太胖就没人要了!”    李秀秀恹恹地答应了下来,说道:“你吃吧,等着到了驿站,我回头看看能不能叫人帮我做点糕点什么的!”    韩玉娘又是轻哼了一声,低着头小口吃着面饼,不过却是没有去夹那罐子路菜。瞧着锦书胃口很好的样子,不由诧异地瞧了锦书一眼。    锦书在那边细嚼慢咽,这还是这些年养成的习惯,上辈子的时候,生活节奏快,尤其是大学进了医学院,学习任务很是繁重,恨不得吃饭的时候都要捧着资料背,锦书又是个要强的性子,做不到六十分万岁,她算不得那等智商非常出众,过目不忘的,因此,想要出头,也就只有比别人更勤奋才好。因此,那会儿养成的习惯就是吃饭速度很快,三口两口就扒拉完了。    但是这辈子不一样,从能拿得动针线了,就被冯氏催着要干活,因此,她希望能够抓紧一切时间休息,吃饭对她来说,就是难得的休息时间,因此,甭管桂枝怎么催促,她直接就按照上辈子外祖父教导的养生手段,细嚼慢咽,每一口只吃一点,一定要嚼差不多三十下,才慢慢咽下去,如此,一顿饭她能吃半个钟头,一开始桂枝还催个不停,习惯了之后,桂枝也懒得多说了。    如今锦书已经是养成了习惯,面饼又有些冷硬,因此,她更是吃得仔细起来。    而韩玉娘那边,似乎是知道锦书的,她情况跟锦书有些差不多,她本是长房嫡女,但是父母接连去世,她被养在了叔婶那里,刚开始的时候,还有祖父母庇护,等着祖父母年纪大了,精力不济,她的日子就愈发难过起来,她本来还有个弟弟,但是前年的时候,弟弟就因为风寒没了,韩玉娘怀疑弟弟是叔叔婶子害死的,毕竟,父母留下了不少家业,按理这些都是她与自个弟弟的,弟弟没了,她只需要一副简薄的嫁妆就能打发出去了。只是她不敢说,只想着日后若是有机会,一定要给弟弟报仇,结果叔叔婶子连一副嫁妆都舍不得,一听说选秀的事情,立马就将她的名字报了上去。    韩玉娘父母过世的时候,她已经懂事了,后来父母去世,私底下就曾经听原本父母的心腹下人教她暂时忍耐,不要惹了叔叔婶子生气,还举过几个寄人篱下的例子,其中就有提到过陆锦书,当然,锦书的名字外人是不知道的,只是说是陆家前头那个留的大娘子。    陆家的事情,一般人不会说,但是许多人心里都有数,陆锦书是原配嫡女,陆春林又是县里的主簿,按理年纪稍微大一点,就要带出去交际了,但是从来没人见过,冯氏治理内宅也就是瞒着不叫陆春林知道,那些下人也不是什么嘴皮子严的,自有人在外头嚼舌,只是陆锦书的外家都不开口,其他人也就是背地里头说几句嘴罢了,谁也不会为了这事得罪了陆春林和冯家。    韩玉娘在听说了陆锦书的名字之后,就将人对上了号,她本以为陆锦书这么多年,应该是个瑟缩胆怯的性子,哪知道如今看起来却是颇有些不同,只是她如今心里头也是一团糟,也不会因着这点同病相怜的意思,跟陆锦书多说什么。    锦书慢条斯理地就着路菜吃完了面饼,也就比陶柳儿少吃了一些,叫李秀秀也是侧目不已,更是心中觉得鄙薄起来。    吃过之后不久,那老嬷嬷又过来了,将东西收走了,却是将茶水留了下来。锦书虽说觉得有些口渴,还是等着差不多过了一刻钟左右,才给自个倒了一杯茶水,小口小口抿了。    牛车逼仄,一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时说几句话,等着往后,大家都觉得倦怠了起来,陶柳儿将自个的包袱垫在身后,靠着车厢,头一点一点地打起了盹,李秀秀也是有些困倦,但是在摇晃的车厢上头,她根本睡不着,只得干瞪着眼睛,也是靠着自个的包裹,偶尔低声抱怨两句。    韩玉娘依旧是原本那副哀愁的模样,她怔怔地坐在那里,偶尔透过窗帘往外看几眼,其他时候,几乎是一动也不动。    锦书也是无聊,她跟这些小姑娘根本找不到什么共同话题,她本身也不是什么自来熟的人,这会儿却是从包裹里头拿了几根线绳出来,打起了络子。    这些她是做惯了的,因此,这会儿都不用时刻看着,凭着手上的感觉,就能打得八九不离十,没多久就一个蝴蝶绦子就大致成了形,以后可以拿来系在腰带上压裙子。    陶柳儿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过来,瞧着锦书手上的蝴蝶绦子,脸上便露出了艳羡之色:“陆姐姐,你手真巧,我娘教我针线,我就会一些简单的花样,这些我就做不来!”    锦书轻声说道:“你要是想学,我教你!”    陶柳儿犹豫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然后凑了过来,说道:“我手笨,学不起来的,我在一边看看,可好?”    锦书笑了笑:“行,你看着我打,多看几次,也就会了!”其实没人真正手笨,上辈子锦书妈妈也说锦书手笨,钉个扣子都拖泥带水的,连个结都打不好,但是如今呢?说白了还是那句话,没有吃不了的苦,只有享不了的福,你觉得你干不了的,那纯粹是没被逼到那份上。    李秀秀这会儿也算是勉强打起了精神,在一边说道:“你竟然还带了这些?难不成你进宫也是为了继续做针线不成?”    锦书手上依旧不停,说道:“我做惯了这些的,手上没点事情,总是不习惯!我听说宫里也有个针工局,我都想好了,进了宫之后,看看能不能进针工局里,多学点手艺,等着出来了也有一技压身,回头就算是一辈子不嫁,也不用指望别人,自个做个绣娘也能养活自己!”    听锦书这么一说,陶柳儿先是一愣:“陆姐姐,你想得真远,我还不知道我进宫能做什么呢?”说着,陶柳儿有些沮丧起来,之前的时候,家里头似乎就是一门心思,希望她能够做个娘娘,她也觉得这挺不错的,只是按照韩玉娘的说法,大多数人都是去做宫女的,陶柳儿瞧瞧自己,原本在村里算是漂亮的了,但是牛车里头四个人,就属自个最平常,还显得土气。锦书生得好看,都觉得自个将来只能做宫女,何况是自己呢?这么一想,心中便是惴惴起来。    李秀秀听得心烦气躁,她从小娇养大的,因此这次选秀,也是野心勃勃,一心想着要出人头地的,这会儿听得锦书这般说,不由出言讥讽道:“既然你就这么点心气出息,跑来选秀做什么?”    韩玉娘顿时被触动了心思,直接反口相讥道:“我们自然不比你李家大小姐,身怀青云之志,我们这等女子,在家不过是浮萍罢了,上头如何说,自然只能如何做,说白了还是有自知之明罢了!”    李秀秀本来就有些骄纵,之前那般行事不过是听了家里吩咐,说是在外头家里难免顾不上你,因此,须得与人为善,多结交几个帮手,日后就算做了娘娘,手里头总得有几个能用的人吧!    结果一切都跟她想得不一样,她原以为自个轻轻松松,这些没见过世面的黄毛丫头还不一个个唯自个马首是瞻,哪知道,陶柳儿是个吃货,陆锦书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韩玉娘却是个刺头,这会儿又被刺了一句,李秀秀咬牙道:“你敢说我没自知之明?”    韩玉娘轻哼了一声:“有没有自知之明,你自个不知道吗?”    李秀秀暴躁无比,只是瞧着这三人似乎是站在一条线上了,想着若是闹腾起来,难免会吃亏,顿时只得偃旗息鼓,心里头却是恨得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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