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苏澄捧着热辣辣的脸颊问。    程释抬眼看她,一脸莫名。    “什么为什么?”    人刚进屋,打了声招呼就质问起来,都不知道她问得到底是哪一桩哪一件。    “雕我!”苏澄气急,难得言简意赅。    “想雕就雕,难道还犯了律例不成?”    程释一句噎得她半晌说不出话。    最后气鼓鼓地反驳:“就算不犯律例,那也是我,你既没问准,又不送给我……你,你硬把我留下是要做什么?”    明明是个玉雕的娃娃,亏她说得他像强占民女的恶霸一样。    程释懒做口舌之争,耷拉了眼皮,任凭苏澄怎么喊他,也不再搭理。    苏澄一个人说了半天,得不到回应,鼓着脸背着手,从书案前踱了开去。    书房不大,她几步转完一个圈,来到博古架前,扬起白嫩嫩的脖颈去看放在高处的万寿连延长颈葫芦赏瓶。    说起来,凡是带了福寿两字的,寓意虽好,却多是有些年岁的老人家才会喜爱。    年轻的姑娘妇人都爱名字雅趣花巧的物件。    但这尊赏瓶实在太美,浅绿为地,黄粉紫三色牡丹大朵大朵的簇拥绽放,花瓣边缘全掐了金丝,色彩鲜艳,工艺精湛。    苏澄前世第一眼看到时便爱得不行,要不然也不会仗着年纪小又得宠厚着脸皮撒娇耍赖地向大长公主讨要。    可惜上辈子没得到,这辈子也注定不属于她,只能多看两眼解解馋。    她个子实在小,赏瓶摆得又高,看着看着,她不自觉地踮起脚尖,想看得更清楚些。    谁知身后忽然传开程释声音:“你可站稳了,咱们家穷,请的工匠手艺也差,别看博古架顶天落地,其实做得并不牢靠,若你扑上去,保准连人带架一起倒地,那些瓶瓶罐罐全摔成碎片。”    苏澄正在寻找平衡,本就站得不大稳,让他这么一吓,更是前后摇晃得厉害。    博古架上旁的宝贝她不当回事,那尊赏瓶却是心头好,怎么也舍不得弄坏,当下较着劲往后一倒——一屁股坐在地上。    幸好地面铺了地毯,摔得不那么疼。    苏澄揉着小屁股爬起来,与挑着半边眉毛似笑非笑看着她的程释对了对目光,瞬间领悟被他耍了……    好过分!    苏澄不开心。    装高冷谁不会呢,她是想讨好他,但也不是没原则无底线的那一种。    她扭身背对程释,一瘸一瘸地走到堂屋,寻了张交椅坐上去,再顺手抄起方桌上摆的游记阅读。    大概没有用功的天分,刚读两三页便打起哈欠,上下两只眼皮也不听使唤,一直往一起黏。    苏澄连挣扎反抗都没有,就这么顺应天意地打起盹来。    睡着了便有好梦。    她梦见自己已经长大,与前世一样高挑又漂亮,小胸脯也发育得鼓鼓的,一袭鹅黄的春衫穿在身上,娇嫩又鲜美,比得山林间争奇斗艳的百花全失了颜色。    大概因为太美,引来无数衣衫褴褛的难民围拢过来欲下毒手……    正在危急时刻,有辆马车从天而降,同样已经长大成人的陆丰站在车辕,手持长鞭将他们全部击退。    他跳下马车,紧紧搂住苏澄,对她说:“阿圆,我来接你回家。”    梦到此处便醒了,苏澄不舍得睁眼,只想再入甜梦。    可惜困意不听话,想睡时竟怎么也睡不着,只好万般无奈地睁开双眼。    隔着博古架的空隙看过去,书房里的程释还在聚精会神地雕着以她为模子的玉娃娃。    真是个固执的老头子!    苏澄回味着刚才的甜梦,唇角高高翘起。    陆丰英雄救美,她很欢喜。    如果让爹爹也英雄救美,是不是能改变眼前胶着的局面,令小桂氏心动?    苏澄计上心头,再顾不得与程释赌气,哒哒哒跑回书房,重新扒在书案边,甜甜喊他:“程哥哥,我今天来有件事要和你说。”    程释漫不经心地回应:“哦?我还以为你专程来找我睡觉的。”    苏澄:……!    睡也不是这么说的!    听起来好像他们有不轨!    程释说完也发现不对,果然与她待得久了会被传染蠢笨,他轻咳一声,“我是说,以为你在家里照顾你爹太辛苦,专门到我这里来放松一下。”    这还像句人话。    她有正事在身,决定不和这十四岁的老头子计较,只装出一幅十分发愁的模样。    “我爹爹他情形不大好,这都几天了,还是不能下地走动,不然就头晕呢。张太医说他撞了头,恐怕不能太快恢复,得好好静养一阵。”    “这我知道,我去看过他了。”程释说。    苏澄点点头,“我知道。我是想和你说,家里地方狭窄逼仄,我打算陪爹爹去庄子上养病。不过……”    她故意装得很纠结,对着两根玉雕一样的食指,等程释抬眸看她才肯继续说下去。    “我们家一向都找张太医诊症的,他医术在太医院里是最好的,若是平常小病也就罢了,偏爹爹他伤的是头,不能马虎大意,所以我们不能换大夫,要带着张太医一起去。可是这样一来,他恐怕就不能按时帮你诊脉开药,调养身子了。你……你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    苏澄说的很快,程释答得更快。    “不用。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我这病又不急在一时半会儿,先治好你爹爹重要。”    他说得诚心诚意,哮喘虽然扰人,却也死不了人,至少他前世不是因为发病去世。至于苏德的伤,那日去探视时他问过张太医,说是好好休养,快则十天半个月,慢了一个月总也差不多能康复。    他只要按着张太医开的方子喝药,等一个月后再重新诊脉也不会耽误病情,所以根本没必要跟着他们父女跑到郊外去。    苏澄听在耳中却不是滋味。    她被程释冷待惯了,难免疑心他故意疏远,正满是不甘心的想找些话来再劝劝,黄妈妈敲门进来,催促道:“阿圆,咱们都来了一个时辰了,眼看天色已晚,也该回去了。”    “我等桂姨姨。”苏澄试图拖延。    “姨母去城东访友。”程释毫不意外的一点不帮腔,“说要用过晚膳才回,我这边只有剩菜与冷馒头,实在失礼,就不留你用饭了。”    苏澄不死心,还想说什么,黄妈妈已抢先道:“程公子真是客气。”    言罢伸出手来,“阿圆,走吧。”    黄妈妈是宋老夫人身边最得重用的下人。    在重规矩的人家里,小辈对长辈身边的心腹人也要当半个长辈一样尊敬。    苏澄知道,若她胡搅蛮缠不肯走,黄妈妈代祖母教训她也是应该的,更别提回家后肯定还会告状,那她以后想再出门可就难了。    于是只好乖乖听话,任她牵着走。    好在事情并非全无希望,苏澄没见到小桂氏,便以此为由写了一封信给她。    信中特意提到要带张太医去庄子上,又担心程释病情被耽误,想邀请他们姨甥俩一起去。    小桂氏一来希望程释与苏澄多接触,二来也确实比程释本人更希望他的哮喘早日断根儿,一点不打折扣,立刻答应下来。    苏澄捧着回信,笑眯眯地招来来旺。    “这段时间你在城里也玩得腻了吧,我想请你出城走一趟。”    来旺这半个多月来一直为苏澄跑腿,盯着香如故那边的动静,累是累了些,可打赏多,又在主子跟前挂了号,前途有望,怎么也比投闲置散好,是以不但没怨气,还乐意至极,忙表决心,“八姑娘有吩咐尽管说,小的一定尽心竭力办好。”    苏澄点点头:“我要你去雇两个山匪。”    哈?    来旺想过上刀山下油锅,却没想过与贼匪打交道,忍不住多嘴,“敢问一句,八姑娘雇山匪是打算做什么?”    “当然是打劫我爹爹!”苏澄愉快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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